可眼下风灵只能默祷拂耽延能体察她心机,千万不成道出真相。
拂耽延回身拜别的瞬时,向她微一点头。风矫捷知他看懂了她的唇形,心下虽难过,却也稍稍得了些安抚。
风灵脚下木然,也不知是如何挪的步子,一步步移到拂耽延身侧,向李世民屈膝一礼,她原该向他问安,可现在喉咙教泪意堵了,生痛发涩,开不了口。
这一番话,满是私底下推心置腹之语,明显贤人并不信拂耽延的“通敌之嫌”,口气中殷殷劝悔之意要多过诘问,这多少令风灵平舒了口气,倒是替他多担了份心。
风灵的心教他这一伏身紧紧地攥了起来,恐怕他向贤人禀明,引来雷霆大怒。或贤人不怒,放她同归,那边更加可怖。两仪殿于她而言是眼下最安然的地点,贤人能庇得她不受柳爽恶毒毒害。柳爽虽有胆在长安城熟行凶,却也只敢向她与阿满婆那样的布衣动手,再肆无顾忌,总也不敢平白就害了有官身的人。故而怀远坊那边,只要无她的身影呈现,便不会招致灾害,拂耽延与府中奴婢皆能得安然无恙。
可未生母子的惨死,赐与了她一个惨痛且深切的经验,他母子二人便是因她行事莽撞横冲直撞而亡,现在她倘或再不收敛起那副脾气,恐怕便该害到拂耽延,故此她强压下心头烦躁,一忍再忍。无确实实证能将柳奭一击崩散之前,毫不能再冒然行事。
风灵无声地动了动唇,做了个“等我”的唇形。
“臣自甘领罚。”拂耽延闷声应道,直起了腰背,抬眼的刹时,却瞥见了君王身侧研磨朱砂的侍墨宫人。他不确信地撩眼又瞧了一回,恰是风灵无疑。拂耽延的如同遭人当胸一记闷锤,张目结舌,头一个反应便是张口欲禀。
风灵的心一下又重得了氛围普通,活泛了过来,在腔子内“砰砰”激跳。
风灵心中一紧:他的声音原是醇和沉稳的,现下却变得颓废微哑,不知这些日子里都经了些甚么,风灵不敢往下想,忍不住轻声吸了吸鼻子。
殿上君王不觉得意,倒先露了驯良,向她招了招手:“本日已是好了大半,折子堆积甚多,你快过来研朱砂。”
风灵红了眼眶,尽力冲他微浅笑着摇了点头。这一笑里满含哑忍无法,那点头之意他明白是要他忍下不说。拂耽延咬了咬牙,重又伏下身。
“微臣并不敢为本身怜惜,只深感愧对沙州百姓。”拂耽延俯下身回道。
风灵研磨朱砂的手腕悄悄颤栗着,她想马上抛动手里的工夫,马上跑下殿去,亲手触抚到那令她魂牵梦萦了数月的面庞。
“三年毁于一旦,你可觉怜惜?”李世民的声音里带着沉重的感喟,风灵暗自想了一回,忆及昔年在沙州佛奴密查来的动静,说拂耽延深受隆恩,贤人待他另看一眼,现在贤人话语中的扼腕感喟正考证了那动静公然不假。
李世民打量了一眼她微微红肿的眼眶,笑着拿她打趣儿:“昨日还神采奕奕地同民部吏目辩盐铁策,眼下这又是哪一出?”
风灵自知瞒不过面上的难过感慨,干脆借着他的话胡乱阐扬,嘟起嘴道:“恰是昨日提及家父,风灵起了思念,夜里又梦见爷娘,内心头不好受。”
李世民长长地出了口气,将恼意压了下去,留意了声音道:“你虽有得胜之处,但判你渎职确也是重了。且阿史那贺鲁向来刁滑奸猾,一定满是你的不对,然悠悠众口不得不顾。明日朝上,渎职之罪你该当受领便领下。至于通敌之嫌,朕暂压下了,此事背后的蹊跷,须得从长计议,朕急不得,你更是急不得。”
李世民疾患未愈,措置过这一晌午的事,怠倦已显在了脸上,他冲拂耽延挥了动手臂:“你且归去,明日早朝过后,便往摆布候卫处领命去,剥夺你五品品衔,罚作承天门戍卫,你可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