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娘子不必踧踖,夫人娘子们不似朝堂上的阿郎们,又不上朝议政,原也没那么多礼法上的讲究,何况又是春宴,本就图一乐,过分拘束反倒不美。”阿贞轻拍她的手背安慰,见她犹不能松弛,又劝了几句:“顾娘子本就是个知礼的,安守本分便可,板正过分,惹了朱紫们不喜,倒是无趣。”
风灵天然对劲,原还觉得女子入宫拜见便如男人上朝普通,须得深衣大妆才不失礼,能打扮得如许素简利落倒大大出乎她的料想。
风灵进得阁房,缓慢地褪下本来穿戴的白叠衫子,换上前日备好的陌腹,那陌腹里头隔出一个夹层来,沙州公众替拂耽延请愿的手札便妥妥地裹在那夹层里。才系好陌腹的细带,外头便递出去一袭小衫,她从速接下,嗅了嗅衣裳上面说不清的香气,一件件地穿上去。
阿贞与侍婢们见她不惯人奉侍的小家子气重,都不由在帷幔外抿嘴轻笑。有侍婢在帷幔前候着,将熏熨好的衣裳一件件地从外头递出来。
风灵与另一名婢子同乘后一驾小些的青帐马车。背面还另有两驾车,各坐了三名侍婢,有专司茶水浆酪的,带了整套的风炉铫子等烹茶器具;有专司换衣汗巾的,替换衣裳携了一匣笥;有专司香囊钗环等随身用物的,各色品类也是备了一箱子。
阿贞在一旁细细地与她分辩各位端方,风灵一面揩齿净面,一面细心地记下,一句都不敢漏。阿贞借着烛火瞅了瞅她紧绷的神采,不由皱起了眉头,少了那份桀骜的灵气,便不成事了。
她本觉得束发妆饰且有得磨弄,干脆闭目小寐,不料不太小半时候,阿贞便在她肩膀上轻推了一把:“顾娘子瞧瞧,如此可还对劲?”
风灵在她跟前转了转手,她方醒过神,自发失态,笑赞了几句打过岔。
不大一会儿工夫,帷幔一掀,阿贞盯着从里头走出来的风灵两眼不觉直了,一腰剪裁精简的水色襦裙,一袭越锦半臂,再因那高扎起的简练发式,将她整小我衬得明丽照人,神采飞扬。阿贞仿若倒回二十余年,重见了精华夫人朝她走来。
一声“阿嫂”几乎要脱口而出,阿贞却俄然冒出一句:“公主都已齐备了呢,顾娘子快醒醒神。”
及到春宴这一日,刚过寅初,风矫捷被三个侍婢自睡榻上推起,她双眼尚酸涩粘滞,迷含混糊中只听得阿贞金饰的声音,谨肃地发号施令。命了一名婢子去熏衣,指了一人去打了湿布帛来予风灵净面,另有一人便同她一道将风灵自榻上扶起。
春初时节里,牡丹尚未曾绽放,只在有温泉地热之处,方比别处开得早些,如许鲜嫩的花朵儿,只怕是半夜剪下枝头,连夜送来的。风灵不由咋舌,这得是多大财力和人力方担得起这一朵鬓边花。她因行商敷裕,日子过得也奢糜些,但与皇家贵胄相较之下,她那些底子与“奢”字沾不上边。
高阳公主说罢回身便出了门,往她专属的车上去,阿贞向风灵递了个笑容,忙忙地跟了上去。
只是高阳公首要比风灵丰润些,那臂钏箍不住她的臂,一罢休便从臂上滑落到了腕子上,高阳公主歪头看了看,笑道:“在腕子上也都雅。”声音沙沙的,令风灵更觉她别有一番用心。
高阳公主意风灵这一身涓滴显不出女子娇媚的打扮,眉头却微皱了起来,质疑目光转向她身边立着的阿贞。阿贞沉默颔了点头,回给了她一个极是必定的神情。
一名婢子递来揩齿香膏,欲要替她洗漱,风灵忙止了喟叹,接过香膏,自行摒挡起来。
风灵半信半疑地点点头,她从不全信高阳公主主仆,自悄悄地抱定决计,入宫后只跟着玉勒图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