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侍在陆遥身边的方勤之等文职僚属，无不掩面颤栗，不敢再看。如许惨烈的搏杀就产生在他们面前，超越了他们接受的极限。而这些将士们英勇赴死，竟是受了某些逆贼的无耻勾引……这更令人肉痛至极。
段文鸯的亲信部下段步延往敌骑的方向了望半晌，跃跃欲试隧道：“阿谁骑黄骠马的是他们的头子。我带十小我去，宰了他！”
“中午以后呢？”段文鸯下认识地诘问。
“没错。薄盛这厮俄然背叛，我思疑这此中恐有中原贼寇插手其间，煽风燃烧……即便彼辈没有插手，此番我军自乱阵脚，贼寇们恐怕也不会放过这天赐良机啊……”陆遥凝睇火线，按压着指掌枢纽，直到骨节收回咯咯轻响：“我已传令沈劲、麦泽明二部，若贼寇来攻，要他们尽力阻击之。中午之前，毫不容贼寇有一兵一卒来此。”
陆遥笑了起来：“提三尺剑，与天下豪杰争锋，大丈夫当如是也。诸位可晓得，沧海横流，方显豪杰本质。”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从叛军那边飞来，从贺楼蔑的颌下短髯间穿过，划伤了他的颈侧皮肉，歪倾斜斜地没入另一侧的黑暗中去了。
但是，值此乱世，鲜卑人的武力是幽州军极首要的构成部分。与彼辈来往，总须格外容忍些。这般想着，军使稍许躬身道：“多谢右司马厚赐，怎奈军务告急，今后再行领受吧。”
鲜卑人们收回一阵轰笑，也不知是嘲笑敌手的狼狈，还是嘲笑贺楼蔑射术不精。
鲜卑人道气凶悍，虽知畏服强者，却不通汉家礼节，更贫乏高低尊卑的动机。是以偶然候明显想表达美意，却让人难以接管。即便是在大量差遣诸胡的平北军府中，鲜卑人的风评也并不很好。当日平北将军以段文鸯为军府右司马时，就有人谏言说信誉胡族过火，今后恐生暴害不测之事，王彭祖的了局就是前车之鉴。
眨眼之间，三人阵亡。而这只是连绵的战线中毫不起眼的片段。幽州军的英勇当然出众，冀州军前仆后继，其坚固不拔的程度也超乎设想。这支以乞活军为骨干的军队仿佛底子不介怀己方的丧失；就像是一头狰狞的巨兽，哪怕遍体鳞伤，但只要血未流尽，就只会一次次地打击，没有涓滴踌躇。
“那也行。”段文鸯不觉得意地把兽腿收了返来：“大将军有甚么叮咛？”
所幸作为主将的段文鸯还记得陆道明的叮咛，严禁部下们妄动。对于某些特别巴望厮杀的兵士，他干脆将之堆积在火塘边吃喝起来。
“主公令，全武备战。别的，请右司马当即前去本营议事。”
段文鸯仿佛也被杀气所慑。他深深下拜：“在。”
就在这一箭来回的时候里，幽州军的本营已到。叛军们纷繁勒寝兵马，止步于营地边沿箭楼的射程以外。而段文鸯等奔驰入内，也不再与之胶葛。
环绕着本营展开的战役，已经持续了小半个时候。东西向连绵数里的堡垒上，幽州军和叛军犬牙交叉，沿着寨墙或是大车构成的樊篱几次争夺。两边各自高擎的火把就如成群的萤火虫那样，相互交叉、缠绕、集合、分离；很多营帐被叛军丢出的火把扑灭了，熊熊火光冲天而起。在火光未能晖映到的黑暗中，麋集的箭矢吼怒着四周纷飞，愈发减轻了这场夜战的混乱程度。
那兽腿半截被火燎得糊了，半截还血淋淋的，腥骚之气扑鼻。使者赶紧侧身避过，心中不由悄悄苦笑。
段文鸯想了想，皱起双眉。
一头不知来路的野兽被洗剥洁净，驾在火上滋滋地烤得出油，肉香味和焦香味一齐披收回来，令人垂涎。世人用随身的小刀直接割取半熟的肉吃，吃一口肉，喝一口用皮郛装的劣酒，再嚼几口杂粮饼子。吃喝得舒畅，便有人用沙哑的嗓音唱起了节拍简朴的鲜卑曲调，又有人拍打刀鞘与之相和，意境苍茫广宽的歌声回旋起伏，几次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