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踞在主位的王武子明显已经喝过量了,他醉醺醺地指着面前的羊酪问士衡公:“你们东吴那荒蛮之地,有甚么能和这好东西比拟的?”
一股股惊涛骇浪般的情感蓦地鼓起,在胸中狠恶涌动着。这类感受让陆遥头晕目炫,他猖獗地翻检着本身在这个年代的统统影象,追溯并州军军主陆遥那二十多年颠沛的过往,想要找到这狠恶豪情的来源。
王武子的别墅位于洛阳城的西南郊野,靠近洛水之畔,园林周回十余里,山林碧水交相掩映,亭台楼榭因循阵势高低错落,屋宇内装潢着虎魄犀角之属,非常富丽。当rì别墅中高朋满座:为首的是朝中元老张华,厥后是官居秘书监的贾谧、另有以文才和漂亮并称的潘岳潘安仁、出身范阳高门的卢志等等;时任中书侍郎的刘舆携其弟刘琨刘越石在坐。
陆遥绝非这个天下的过客,而是完完整全地属于这个天下,属于西晋末年的惊涛骇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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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的文采风骚就如同大晋王朝的繁华乱世普通,眨眼间就消逝无踪。短短的几年里,局势天翻地覆。曾经的风云人物烟消云散,二陆、张华、贾谧、潘安、石崇等等无不死于非命。更多后起之秀彭湃而起,随即如浪花碎裂在沙岸上那样消逝无踪。到现在,在这一片荒残的晋阳城中,当年躬逢其盛的观者刘琨和陆遥相对而坐。一人趁时势而起,已是封疆大吏,朝廷柱石;另一人满门亲族四十六口尽皆死于屠刀之下,本人颠沛流浪至今,再不肯以实在身份示人。
那一天里,士衡公的纵横才华无人可比,是光芒四shè的配角。厥后威震河北的刘琨刘越石在酒宴中低调的聍听,自始至终一言未发;而身为长辈后辈的陆遥只是默立于士衡公身后,为他捧着保重的玉快意罢了。
如许说来,陆遥的确应当请刘琨向其兄传达谢意才对。但因为士衡公、士龙公的冤死,北来亡国遗民对洛阳权贵的顾忌,可说已然无以复加。陆遥完整没有故交相逢的高兴,反而使他微微戒惧。
畴昔的一幕幕场景仿佛俄然间在面前重演,一时候陆遥竟似是呆怔了,好久都未曾说出话来。
那都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士衡公和士龙公在洛阳周旋游走于豪门,宦途却不对劲。这一天,二公托了石崇的干系前去拜见当朝大员王济王武子。
士衡公昂然迈步向前,侃侃而谈:“江东百姓有谚曰:陆忠顾厚张文朱武。我陆氏数代以来忠义传家,既尽忠一姓,就必然鞠躬尽瘁、致死不二,是以能搀扶孙氏拓土南夏、与天下争衡。倒是中间潘某,令祖父为安平太守,不知是哪朝哪姓所赐之官?令尊为琅琊内史,又不知是哪朝哪姓所赐之官?汉、魏二朝之亡,虽系天意、亦有人谋。而荥阳潘氏坐享高官厚禄,当改朝换代之际,可有尽忠者乎?可有死节者乎?满门尽是随时推迁、自保家世之辈,中间又有何脸孔逡巡于洛阳?”
好久以后,陆遥深深吸气,按压着本身的掌骨,极力使本身安静下来。我为甚么要为这些事情烦恼?这类感受难以用言语表达。
这个年代,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年代,是品德沦丧、民气惟危的年代。在这个年代中,品德大师能够毫无顾忌地夸耀骄奢、朝廷命官能够公开劫夺治下百姓,而居于最上位的皇权,本身就是依托凌辱孤儿寡母篡夺的权位,是卑鄙者中的最卑鄙者。
来到这个年代今后,陆遥仅仅以担当者的姿势接过了“陆遥”这名前人的前二十余载人生。他一度以为,本身毫不会被前人的各种情怀所打动。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陆遥这小我,既属于来自将来的都会打工族,也属于那位国破家亡、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兵士。“陆遥”所承载和背负的,就是他所承载和背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