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梦死力睁大了眼,眼瞳不住地颤抖着,那一行行彼苍白日般的墨字顺次映入她的眸子。
“那好,我听你的。”扶瑄直起家来,神采规复了儒雅淡然。那巍巍八尺英姿听罢傲然,气定若虹,自生光彩,如此威风凛冽的公子之相,叫人无敢与前时那撒娇之人联络到一处去。
屏风上是一幅《商君书》的行草书法,司马锡亲身的手笔,巧匠的攥刻。战国时法家商鞅所著,恰是第七篇《开塞》。那墨字洋洋洒洒如龙蛇腾踊,雄浑萧洒,配上那鎏金屏底白玉包边的,气度不凡,更由书房内亮堂堂的光晕一衬托,极现都丽光辉之相,不然那司马锡如此张狂之人也便不会选此屏风镇做他身后的倚靠。
“无。”
“睡前不来瞧瞧你,我只睡不平稳。”扶瑄目光极柔,眼角溢着欢乐,“刚巧遇见你似梦魇了。如何,现在可好些了么?”
莫非……?
“好了,不闹了。我有些乏累了。方才多谢你来解我梦魇,那天气也不早了,你且归去罢,再不憩息便要天光了。”
“初梦——”
“吃着呢。”
这便更加调弄着扶瑄胃口了,只问:“究竟何事?可与那梦境有关?梦里的事不是逼真的,看淡便好。”扶瑄几番下来只对初梦更是怯生生的,恐怕做错便又惹心机敏感的她心中起波澜了,她不说,他毫不问。
“你这心不在焉的回话,可莫欺我,下一程的药丸子我已命报酬你备下了,我但是要数粒数的。”
“你瞧你,满头是汗。”扶瑄和顺提起睡袍袖摆,为初梦悄悄擦拭着额上豆大的汗珠,“我知你身子寒凉的,现在出了汗,定是惊着了,而非热着了。这几日住过来,无人叮咛你服用花息丸,你可有乖乖自发地吃么?”
可那天机却还是毫无眉目。
那屏风!
“不会的。”
她退至雪心那处,以她的视角来巡望着周遭的景。那面前与她前时所见并无二致。一张桌案,一卷竹简,两盏宫灯,一面屏风。
千算万计,千忧万虑,到底还是为了那有情郎。
“我怕是你又梦魇了怎办?”
初梦一下见扶瑄面上有些丧然神采,心中出现一丝惭愧,只道:“你也瞧见了,我这床榻这般小,怎留得你过夜呢?”
初梦那感受未是出错,雪心的身子当真垂垂便得缥缈起来。那衣袍本是素洁的红色,却淡淡显得透白而无色。
“扶瑄,我又不是三岁小童了。”初梦有些哭笑不得。
“望着我做何,快去。”初梦催促道。
“那怕是又浪费华侈了。老爷自鉴菜食,何况此事最后又是我提的,现在不动得三膳的脑筋,却在这住用上大花财力,多是不好。”
“说得是呢,梦里之事怎可当真呢。”初梦道。
“且慢些——再给我稍稍些许——”
“好,那我去了。”扶瑄嘴上虽说是去,可步下倒是一步三回眸,望着初梦,那笑眼如藕断丝连似的直直黏在初梦身上,最是怕扶瑄如此,盯得初梦怪是羞怯,只又催促道:“你去罢。我命你去,我数三声,若仍在屋内,明日你便见不着我了。”
渐渐地乃至于雪心的容颜也瞧不逼真。初梦忆起前时她那句“时候未几”,也便明白了。
“有何都雅的?”
那司马锡书房中的天机,初梦已是猜透八九分了,但那道出口时的一刻却踌躇了。此事与扶瑄有关,又与雪心有关,亦与她本身有关。她说出司马锡书房中的天机,若说是梦中所见,无有多少人会信的,即使扶瑄对她坚信不疑,可难挡悠悠众口。她与雪心的样貌如此类似,虽雪心在南岭王府中是隐蔽深藏着的,足不出户,未有多少人得见,又气质大不不异,但毕竟如有一人知,以此相互连累,那她这女刺客的身份便将曝于大庭广众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