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梦莞尔一笑,施礼退下,独自回了灶房通铺。这一趟夜行出来,回时竟比去时痛感轻了很多,大略活动筋骨亦是无益病愈的。伤不疼了,而初梦却愈发失了梦眠,前时刺杀扶瑄的心结如同野火燎棘几次胶葛,细细回想本日,初梦渐生悔怨,只道本身不该冒然现身于扶瑄书房。本日这场窃事藏着太多蹊跷,从午后扶瑄来看望她起便似一个骗局,虽因打翻茶盏而镇静比纯真地去送茶而镇静显得更有阵容也更加以假乱真,但说到底扶瑄置信与否才是这场戏的关头地点。扶瑄这般聪明之人,究竟会不会信呢?初梦内心亦是没底。
园中四下清幽,但闻虫鸣嘶嘶,此起彼伏,二人身后遥处,书房纱窗正笼着橙红光晕,光色融而暖,搅着月光勾画树下美人表面,神妃入画,缥缈眷侣,脚踏一地水银粼粼闪光。
“那便不提了。”扶瑄利落道,“我瞧着你入府也有几日了,我竟不知你姓氏。初梦,你祖上高姓为何?”
“如果配安神茶,太医也有些方剂,怎劳女人带着伤帮我置备。”
扶瑄怎的这么快去而复返了,初梦怔如惊鸿,怵在原地,娇美的小脸涨色如霞。
“睡不平稳还在这深更半夜饮洞庭茶。”初梦退回房内,双手上前轻柔地夺下了茶盏,把稳地放回到书案上,扶瑄心所未料,不由一愣,而初梦却低眉道:“这洞庭茶如许烈,公子也不是不知,既然睡不着,更不成多饮。”另有半句“你怎的不知节制珍惜”的话叫她咽了归去。
“小丫头,倒真有你的。前时我去探你那会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却听出来了,冒着伤给我送茶来。当真是叫你操心了。”扶瑄笑得宠溺,又道,“伤还疼么?”
“既也是究竟,初梦这些年也惯了,便如许过来了。初梦面上淡若止水,内心却波澜千层,黯然神伤,又道,“厥后北方战事纷起,初梦与抱养人家失散了,厥后便展转莱了乌衣巷了。”
“夜里凉了,你也早些归去安息罢。”扶瑄又品了一口。
却见初梦俄然膜拜下来,神情极是窘促不安道:“请公子惩罚。”
“就让初梦帮公子做些事罢……初梦夙来不喜欠着情面,公子权当是为初梦宽解解结了。”
“前时……”初梦容颜中闪过一丝苦楚,又缓缓道,“前时的事不提也罢了。”
扶瑄站定,快手启了杯盏,将杯盏呈于朗月清风之下,杯还是那只杯,杯中还是那沏洒了半盏还未饮完的洞庭茶,只杯中碧茶柔光潋滟映着一园秋色漾着细细波纹。
“公子谈笑了。”初梦陪着笑,心中思考着回应之言,道,“初梦自小被人捡去了,养在村人家,原姓甚么已是未知,但这抱养父母姓白,公子叫我白初梦亦可。”
扶瑄见初梦笑了,大舒了一口气,道:“扶瑄感觉这月是世上独一无垢浊物,既明朗,又辉灿,我见你便想到了这月,见这月又似见着了你。但无法这月长在天上也摘不来勾不走,只好将它捕于杯中赠送女人了。”
这声歌颂并非是哄初梦的,茶确是扶瑄钟爱的洞庭茶,冲茶的技术毫不在多年烹茶有道的桃枝之下,虽茶洒掉了一半,但称为“好茶”一点不为过。扶瑄品了品淳香沁心,清冽当中又多了甜意,又问,“你安知我定会饮你送来的茶?凡人返来见案上多了一盏茶,必会心疑才是。”
“那倒一定。”初梦抬首,细声道,“公仔细心瞧这杯,虽有'瑄'字刻着,但倒是前时公子赐我的那只,我给本身泡茶,又将茶转赠给干渴之人,有何不当?”说罢又低下头去。
“初梦不似公子才学,只道'初梦'好听又好记罢了。”初梦低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