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亦老,但扶瑄却由光阴洗练出那一身通灵神采,比之幼年时,焕然风采涓滴不减,而更沉淀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旁的公子只道是由门童奉侍燕奉侍了,唯独扶瑄向那打车帘子的主子道了声谢,人前人后,权贵低民,满是普通的好。
一旁庾家公子笑道:“乐瑶女人切莫拘束,我们三人是全建邺最好说话最好服侍的公子了,全无那些七七八八的端方,你只道如何纵情如何安闲便如何来便可乐。”庾公子说罢上前,笑着自荷包中取出碎金子置在她琴案上。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觉得是好也。
那木案落直扶瑄身前案上时分外沉重一些,酒已斟满,摆落时悄悄溢撒出了些许,四盏玉酿,未几很多。
一滴清莹剔透之泪坠在抱琴之臂上,一行泪痕缓缓伸展,花了那经心贴饰一番胭脂,她倒是无所谓地笑了,将面纱扣于而后,无所谓妆容,扶瑄彻夜无缘得见她的真容。
瞥见扶瑄的锦袍翩然拂进了华楼,雪心亦抽身回房,那身乔装入内时男儿装已褪下打包,自窗棂处丢下,由策应带走了,而她现在已换上一套艺伎袍裙,衣衿低围,纤柳束腰,镶金丝勾画着红榴裙,坠着七彩流苏丝,虽极尽奢糜素净,但倒叫雪心有些不适,到底向来未着过如此暴露的衣裳,那前胸乌黑一片肌肤,连直脖颈一览无余,晖着灯火更如白玉般冰透灿目,直至现在,她仍以袍袖掩挡着襟口,除了她本身所怀的琴技,通身高低哪点也不像是艺伎。
“无需多礼,起家赐座说话。”
月上阑干,清辉遍城,摆花街上声色渐起,无人预知,彻夜的繁华倒是滴着血的,一场诡计正在此处悄无声气的酝酿。
既是相逢,亦是永诀。
“快是端来罢,本公子已是干渴难耐啦。”庾公子笑道。
庾公子倒是愣了愣,忙是点头。
说到那“酒”字,雪心顿时阴霾下去,收了欢愉,其声自面纱背面黯黯传来:“公子,当真,要喝酒了么?”
雪心应了一声,将酒壶与杯盏摆至木案上,向扶瑄那处一步步走去,面纱之下,无人得见胭脂已叫泪痕划乱地阑干纵横。
“好,请公子们稍坐半晌。”雪心起家,向一旁摆着玉酒壶与玉杯盏的桌案走去,她方才阿谁“好”字说得分外用力些,也未知扶瑄他们起疑了未,但她已顾不得那么多,她心知。每朝那桌案迈一步,便是离死神更近一步,故而她一步步迈得极沉极缓,似那纤细玉足叫甚么千钧之物绊住似的。
扶瑄雅间的门被叫开了,为她启门的是另一家不了解的公子,雪心遵循前时提点经验的点头称谢,躬身而入,做得倒真如一名艺伎普通规端方矩。那开门的庾公子望着她那酥肌玉骨,眼也是绿了,虽蒙着面纱看不清她面貌,那通身气度华袍在她身上贴得严丝合缝,正衬得少女曼妙身姿亭亭玉立,似耀着光。
“扶瑄哥儿,我飨酒了。”雪心自喃,她声太轻,屋外喧闹已能将她的声淹没。她又悄悄回眸望了扶瑄一眼,回过甚,自怀中取出阿谁似滚烫般的夹竹桃汁瓶。
雪心深吸一口气,于铜镜前最后清算了一遍衣容,毕竟与朝思暮想之人久别相逢,她想本身到底也应美丽些,又捧起那架代价不菲的琴,彻夜虽不为听琴,但她毕竟想抚得极力好一些。最末,她自怀中取出一个冰裂紫玉瓶来,司马锡前时与这套袍裙一道交与她,夹竹桃汁,只需几滴,便可阴阳两隔。
一滴泪自眼角划过,而她倒是唇角轻勾,豁然笑了。
“你怎的颇是面熟?”雪心进门一眼便瞥见扶瑄正坐在正中位置,他正目含含笑望着本身,前时陈敛了很久的心境不经他这只言片语,瞬时又搅动起波纹来,只觉心口酥酥麻麻的,又泛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