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春阳花好,府里的仆人们纷繁减半了菜碟,可给灶房减轻很多负累。灶房婢女们做完工,呼朋引伴,齐齐地朝后屋通铺那头走,气候日渐酷热起来,婢女的春困也与这日头普通节节攀高。
“行了。一人少说一句罢。”初梦利落道,“此后还需同处一个屋檐下,桃枝何时归去也未可知,临时驯良相待,于相互也少些费事。”
初梦拾过来一块木料,径约髀粗,断层截面平整而光滑,年轮与断面上圈圈平常,清楚可数。世家中人样样讲究邃密,连这烧火之柴也要苛求最尚品,春焚旧年桃木,秋燃陈时橘树。初梦手抚着这年轮,一道一道,轻浅的沟壑娓娓诉来衷肠,初梦将侧颊细细贴于断面之上,听地极是当真,忽而笑得婉然,忽而又落了泪,泪滴入鬓发里,混夹着桃木鲜香,于鬓内披发浑然典香。倘若,桃木亦有泪,那么,被扬作灰烬前,也该是心有不甘的吧?
“哐”的一声,斧子砸在桃木上,极响的一声,似使出满身力量猛砍下去的。婢女们被这突然一声惊得心跳快了半拍,面面相觑竖耳悉心听着,候了半晌,却没了动静。
年长婢女忙拉住劝道:“算了,小丫头撒气了,你跟她置甚么气。”
“谁流血了。”婢女当中一人摊开手掌,一道血污自左而右拖着帚尾。世人左顾右盼对比着各本身上,最后在人群边沿的角落里寻见了眉头微紧的初梦,臂上细细一道口儿沥沥染红了素白睡服道袖摆。
“谁流血了!”
“不要紧呢。只是一道小口儿,皮外伤。”初梦忙道。
“她一日日得没完没了地闹,我们睡了她来劈柴了,劈给谁听呢?谁害得她被逐出了公子屋,谁叫她去诬告初梦的?”胖婢女抡起袖子,伸长了脖颈向着屋外嚷,仿佛就是用心嚷给外头桃枝听得,“自作孽,不成活!”
“那……那你给我劈好了点!”
幸而这命依是还回人间了。初梦安抚着本身,拭了拭泪,心中还是泛着酸楚,休说这一世,古怪古怪世事骚动,却总也落不得一个太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