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如果都不选呢?”
旧梦初醒还新时,绿竹猗猗相思眠。
“那,我如果都不选呢?”
婢女见了女子这般笑容,也是仓惶胆怯起来,仓猝厉声道:“宁妃,不,妖女,痛快着点儿!这落魄宫里天寒地冻,连个炭火也没有,反正你本日也要选一个,别再妄图拖甚么时候,让我陪你在此冻着!”婢女说罢缩起脖子紧了紧裘袍。
“宁妃,你疯了吗!”婢女惊声叫道。
婢女尖厉的叫声刺破宫里呆滞着的氛围,在偌大的宫殿内回荡。
女子考虑着,兀自笑了起来,明眸清灵似从不为前时艰苦所浑浊,虽未施粉黛却更添素雅天然之美。这也难怪,女子是蒙古高原上的绝色美人,肤若凝脂,巧笑倩兮,在这粗旷彪悍的部落女子间显得尤其出众,就连阅美无数的鲜卑族部落长老也赞她出落地这般小巧精美,更像是中原的晋人,无怪乎鲜卑族天子对她日夜倾思,神魂倒置了。
女子轻声透露,向婢女回眸一笑,旋即迈步踏出台阶,向宫外六合一色的暴雪里走去。
“那,我如果都不选呢?”
“这是鹤顶红,这是白绫,你挑一个吧。”
婢女不知是为这女子回眸的笑容所摄,还是冷得冻住了身子,只是僵在原地,心中惊诧而口中却吐不出半个词。
“那中原人的一套,你们可学得真好。”女子嘲笑道。
女子在殿内巡了一圈,最后在正门前愣住,定了定神,蓦地一把将大门拉开,屋外北风卷携冬雪快速灌进殿内,一声吼怒,挑逗起女子披垂的青丝随风跃起,殿内的火烛瞬息间毁灭。
女子站起家子环顾四周,剪水的双眸脉脉温情,似这冰寒彻骨的朝晖宫里唯一的光与热。
婢女矗在殿内,怔怔地目视着女子的身影消逝在风雪里,她毕竟是一样也没选。
“这可由不得你了。”
女子迎着风雪向更广褒的六合走去。屋外六合浑沌一色,分不清这是宫殿那是山峦。雪子纷繁扬扬,遮天蔽日,暴风将她身上的春季薄衫贴得紧紧的,纤若扶柳的身影在这风雪里孱羸摆动却又始终未曾倒下。女子的眉上睫上鬓发结上了冰凌,暴露的玉肌无一处不是通红乃至绛紫的色彩。
女子对这尖声置若罔闻,还是漾着含笑,袅娜着步子一寸一寸摩挲着宫殿内的墙砖与陈列。朝晖宫内一寸一寸都是天子的宠嬖,一寸一寸都记录着旧时此处灯火光辉的风景气象。可惜,成也宠幸,败也宠幸,旧时沁妃来摈除婢女时,那些华贵的精美的皇上赠的一并叫她令人砸了摔了搬走了,只留下些镶嵌在壁上地上桌椅床上的金银玉石,他们弄不走,也就作罢了。
女子面前的琉璃红珠石镶嵌的矮桌上端放着这两件红色器物,不管哪件,都与这斑斓玉廊的朝晖宫极不相称。
“皇上开恩,赐你一个全尸,你也该满足了。”女子身边的婢女一袭裘貂毫华袍,叉着臂膀站在女子身侧,眼中尽是傲视,道,“沁妃娘娘念及与你姊妹一场,特叫我来送行已是法外开恩,按例说,你这妖女狐媚皇上,依律但是要鞭挞车裂的。”
朝晖落尽,秋剪春华。自宫变以来,这朝晖宫便如抽刀裂帛,断了春荣旧梦,换作凄寂荒凉。宫主女子身上的薄锦从秋穿至了冬,从朱砂暗纹顺亮褪成了泛白的浆色。沁妃狠辣,将她身边奉养的婢女一概驱走,只留她一人躬亲摒挡本身事件,浣衣烹食,除尘涤溺,饱尝由盛转衰的痛苦。
北山瞭望冻玉骨,红颜胜雪画上仙,
本日大略是要做一个了断吧。
她迈步的方向是宫殿旁的北山,北山山颠瞭望处便是天子的寝殿。女子愈走,行动愈迟缓,行得愈远,地上的积雪也愈深。每行一步,女子都要将生硬的腿从厚雪里抽离,再堕入,此时北山上的皑皑白雪,怕已能没人项顶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