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回身牵了马走下那山脊。承铎看着他渐行渐远，茫茫六合间，一人一马，风雪中飘摇独行，俄然想开初遇东方时，也是这般大雪，也是烧着几根枯柴，东方说：“你还跟着我走吗？”
他如此纯熟地谈及她的过往，等闲击中了茶茶最脆弱的神经。那是她身在承铎度量里都不敢回想的人。索落尔是一个疯子，阿谁疯子，是她一手培养的。不不，他本来就是个疯子。他的恨这么激烈，便把她也变成如许的人。站在尘封的门前时，会对门里的东西怀着害怕；一旦步入此中，便也不再觉很多么可骇。
她回想过往，却感觉很多影象都很悠远，就像她本身飘零万里。恍惚了一阵，只想起阿谁大雪飞扬的凌晨，杨酉林擒了她，驮在马背上，向着山冈上奔驰。当时候她冷，她惊骇，她看不见远远的山冈上，站着她未知的运气，站着银袍亮甲的承铎，丰神俊朗，好像天将。
他渐渐走到床前，把那被子扯下来一些，便瞥见她的头发狼藉地堆在枕上，闻声他来，她的睫毛都没有明灭一下。“茶茶。”承铎轻唤，感觉这不像是本身的声音。他的手指划上她的脸，摸到她冰冷的皮肤，就把全部手掌都抚了上去。
床上只要一堆被子，承铎却透过被子瞥见了他的茶茶。她向来睡觉便如此，总要找个处所躲起来似的。她若赖在床上不起来，便甚么都惊她不起的，哪怕是现在他的马蹄声。承铎一时掌控不住太多的意义，便跳上马来。房间里空落地响着马镫闲逛的金属声。
墨客意气在垄乡，将军百战少年狂。
茶茶的三脚猫工夫毕竟练得不到家，做不到动静自如，右手作势欲抬时，左手已不自发用力。承铣发觉到，恍然间急退，那簪子没能刺进心脏，却偏下没入肋骨间。她方才解他衣衫时，并没有握着那簪子；她何时拿起的，他竟然没有重视。
承铣一把抱起她来，转到了床边。茶茶懒懒地靠上丝绒枕垫，轻笑道：“你碰我，就会死。”
承铎跟了他到偏帐中。东方捡了木料燃起一个火堆，拉了他的手来看。承铎望着火苗不语，东方取过伤药纱布，将他手上的伤口用药细细包扎。他挽转纱布，打了一个结，放下承铎的手道：“七王此番就是要激愤你。你现在杀了云州驻军，先动了手。他回上京去，必定告你背叛。你便由他诬告吗？”
承铎听不懂，阿思海却惊奇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对承铎道：“你把她扔到营里就是。”
东方叹道：“你心气太高，既不能忍；义气又重，亦不能狠。有将帅之才，却无帝王之术。生在皇家，不知幸是不幸。”
不辞风雪作归程，却向人间觅侯王。
东方握着他的手道：“此事我回京去周旋，断不让他得逞。他能够伤害茶茶，但你不能被他打倒，不然茶茶就白白捐躯了。现在下着大雪，闸谷不日就要封山，我现下便要跟你告别。”
承铎会在恶梦的夜里抱着她哄；承铎会在凌晨醒来时凝睇她熟睡的脸；承铎会逼着她练武强身，他说这是为了更好地欺负她；但是当她真的说不的时候，他就像得不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委曲而愁闷。
东方一把扯住赵隼的马：“七王死不足辜，但此事不成莽撞。你守住燕州大营，不要妄动。”说完，也不等赵隼答复，骑上马一起追着承铎而去。
普通人的内息会依经脉游走，而东方的内力注入茶茶体内，如石沉大海，不知所终。只要死人血脉呆滞，才会让内力这般狼藉不定。东方松开手，细看她的脸孔，神采固然惨白，却没有死尸皮肤上的那种寒气。若说她死了，承铎风雪中将她抱到这里，必定已经生硬，唇色也该暗淡。但是她的手腕仍然柔嫩，肤色若象牙凝脂，却不是惨白青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