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又拱了拱手:“鄙人甘棠,‘蔽芾甘棠,勿翦勿伐’之甘棠。本日来看榜的,成果还没到榜前,也不知中了没有。范兄可否让个道,让鄙人看下榜如何?”话语诚心,象是真的要看榜。
俄然,老远一个声音高叫着:“少爷!少爷!少爷中了!少爷高中了!”是锄药!前面一个稍衰老的声音也难掩镇静:“中了!”
瑈璇瞬时僵住,血液凝固,满身冰冷。这就是韩克忠,当年的北榜状元。就是他,他们,他们北方不中的举子肇事,才害得父亲抱屈惨亡,害得白烟玉身入教坊,害得千余南边人无辜受累或死或徙或伤。
韩克忠甘棠见他疾步拜别,都是一愣,对望了一眼。甘棠到底不放心,随后跟了上来。
韩克忠转过身,走到瑈璇面前,温言安抚道:“吃惊了吧?”忽听得不远处几个举子拜了下去:“弟子拜见座师!”瞬时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就听到甘棠大呼一声:“范兄!范兄当真没看到我甘棠的名字?‘蔽芾甘棠’之甘棠啊!”语声比范明还要痛苦。
难怪!难怪中秋的早晨尹年伯慢条斯理地说了半天事理,甚么不要对北方士子记仇喽,甚么碰到当年的北方贡士不成意气用事喽!本来,本来韩克忠是本年的主考官!当然他阅卷的时候看不到姓名,但是复卷题榜的时候,看到本身是陈夔的先人,会如何样?而本身如果要面对这个直接的杀父仇敌,又会如何样?
瑈璇正想上前谢甘棠拯救之恩,“韩大人到!”兵丁叫道。一个身着四品绯色盘补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仓促自贡院中大步出来。
瑈璇心乱如麻,再也下不了棋,看着满盘的吵嘴相间密密麻麻,只想一股脑儿挥到地上去。
韩克忠字取信,是山东武城人,本年才三十九岁。当年北榜被太祖亲擢状元,赞其“学行淳实”,直接进翰林院为修撰。为人朴重不阿,永乐后曾被谪为某处县令,不久又回了翰林院。
书笥跳起来,拉着瑈璇就往外跑。刚出西配房,劈面撞上气喘吁吁的锄药,见到二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吃紧说道:“少爷,少爷第一名!”
但是终究没有,好轻易甘棠放弃了,高叫一声:“天哪!真的没有啊!天亡我也!”叫声凄楚,远赛过范明。
放榜这日,统统考官齐聚,共同拆卷对号。朱卷与墨卷号查对无误,副主考在朱卷上誊写姓名;主考在墨卷上誊写名次,书吏顺次公开唱出姓名籍贯,然后写榜。以是很费时候,放榜贴榜不会早。
甘棠神采懊丧之极,跌跌撞撞地往回走:“天哪!我有何颜面对江东父老啊!”世人怜悯地望着他,连瑈璇的目光中都是怜悯,仿佛不落第比被胁持做人质还要惨。
甘棠又是迷惑又是好笑,伸掌在瑈璇面前晃了几晃:“喂!鄙人甘棠,‘蔽芾甘棠’之甘棠!”
四散的考生远远站了半圈,有一个捂着半边脸,有一个挥动手,还在滴血,想是刚才被范明伤了的。一群墨客望着范明,望着瑈璇,都是手足无措。有一个考生往前走了一步,拱拱手笑道:“范兄!有话好说!听鄙人一言如何?”
甘棠也走到瑈璇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吓狠了?没事了啊。刚才那范明也是胡涂了,不是至心伤你。”瑈璇仿佛不知,一动不动地看着韩克忠,胸口起伏,晓得本身一张口泪水定然蹦出来,终究一顿脚,回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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瑈璇定了定神,强笑道:“没事,你接着走。”凝神看了看棋盘,黑多白少,边角已经很难扳过来,中原?再争一争吧。
尹勤赶紧出去安排封赏,只听得道贺声不断,好一会儿人群才垂垂散去。瑈璇心中冲动,和尹昌隆家人道了乏,出了尹府,单独往贡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