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小一起在林家读书,谢运是二人先生,不过只要瑈璇读下来,蒯祥读了三年放弃了。蒯富受林丝影响,本想儿子换个读书人出身,可惜他捧着书籍便哈欠连天,拿起尺子锯子刨子凿子却立即精力奕奕。更加木泥石漆竹五匠全能,实在是有超凡的工匠天份,点头感喟之余,也只好随儿子去了。
瑈璇的母亲林丝,便是丁丑科南榜状元陈夔的遗孀。佳耦二人自福建来插手乡试,陈夔抱屈惨亡时,林氏已有身孕,正在娘家姑苏香山等候夫君。蒯林两家毗邻而居,蒯富比林氏大两岁,二人青梅竹马在水乡一同长大。不过蒯家世代木工,林家倒是书香家世,林丝自幼便许配给了门当户对的陈夔。陈家因升官迁至福建,林丝也只好远嫁。蒯富在香山却因技术高超被荐举进京,做了工部的木工首级。弟子遍及江南,都城的大小工程,几近都是出自蒯门,号曰“香山帮”。
蒯祥架不住瑈璇的嬉笑守势,垂垂气也消了,说好了一起去看谢先生。二人说话间,蒯祥手中的屏风已经成型,三扇分立,底座上几朵快意浅雕,线条古朴流利。瑈璇不由叹道:“阿祥,你这份技术,真是鬼斧神工!”
谢运正在院中桂花树下自斟自饮,见二人来了微微一笑,号召坐下,瑈璇取出母亲带的各式点心菜肴,又给蒯祥倒上一杯。蒯祥有些奇特:“你一起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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瑈璇见蒯祥不动,便蹲在他的中间,拿起他正在凿的一块木头,笑问道:“这是甚么啊?做翘角吗?”
蒯祥却鼓掌:“此次我们一起回金陵吧。”
瑈璇赞叹着,“唧唧吱”地和这木促织说了几句,爱不释手。俄然想起了甚么,一下子跳起来,胡乱叫着:“阿祥,我去去就回。”已经奔到了前厅。
蒯祥雕好了屏风,打磨抛光上漆,晾在院中。回家换了身长衫,与瑈璇相携去看望先生。二人出门,左拐沿河行了一百来步,跳上一株大柳树下系着的一只划子。
大明读书人的职位,有些奇特。
轻视唾骂文人,则成为常事。“迂儒”“临事有为”“唐妇人犹过今之儒者”等等这些屡见不鲜。有了点儿笔墨程度后自高高傲,和知识分子争小红花。写《阅江楼记》写《驳韩愈颂伯夷文》等文章,一边自称“淮右布衣”“江左布衣”,自谦“起自田亩,出身寒微”,一边指导天下文人写作!
林丝笑嗔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这么缠蒯伯,快下来!”
朱漆门边,故乡人陈洪在搬木头,瑈璇笑嘻嘻叫了一声便奔去找母亲。
蒯祥猎奇:“你和它们说甚么?”
蒯祥反应过来,愣住划子,凑到了瑈璇身边。两人严峻地望着,瑈璇双手掩口,口中仿佛低低出声,蒯祥听不见甚么,却见碧绿的水面一层层漾开去。垂垂水纹越来越大,变成了一道道波浪;渐渐的波浪越来越大,翻卷泛动,浪花飞溅。划子摇摆起来,两人自幼水乡长大,自是毫不在乎。
“磊磊青史所记百十肆志之人,背后何止万千淹杀者,豪杰有之,才子更有之。”
蒯祥解开缆绳,长篙一点就要解缆,点了两点却不动,蒯详沉声叫道:“瑈璇!”背对着的脸上却止不住笑意。两人自小便是如许,瑈璇一到蒯祥开船便拆台,不是拴上缆绳便是在别的一边反着撑篙划桨,划子总要折腾半天赋气走,偶然候在河中团团打转。
这条法规意味着,山林隐逸这一知识分子最后的自在挑选,也被完整堵死。
到了前期,更是大开文人杀戒,掀起一次又一次洪武笔墨狱。洪武暮年,稍驰名誉的知识分子都几近难逃一死。傅恕,张孟谦,高逊志,王行,王蒙,赵原,盛著等等这些文人画士都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