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怪坐在炕头，装上一袋烟，刚抽了两口，见老婆问他，便停下烟来，瞪着两只牛眼，像俄然不熟谙老婆似的，盯着老婆看，直看得老婆内心发毛，老海怪才装出一副谦逊的模样，对老婆说道，“唉，媳妇，我正想和你筹议这事儿呢。”
担忧媳妇会变卦，第二天一早，老海怪把过年猪赶到车上，拉到集上卖掉了。
听老海怪提及猪肉的代价，媳妇猜出，他是不筹算杀这年猪了，内心多少有些吃惊，问了一句，“如何？这年猪，你不想杀了？”
见老婆站在地上听着，老海怪伸手拍了拍炕沿儿，客气道，“你坐这儿，咱俩儿合计合计。”
“另有，邻邻居居，叔叔大爷家，你还得送些萝卜干子、血肠、熟肉吧？这又得破钞一笔。前前后后，我合计了一下，没有个三四块大洋，下不来。”
“一斤猪肉就照八毛钱算，二斤猪肉，就是一个小银子，外加六个铜字儿，杀一头猪，起码得雇四小我吧，这又得六个小银子外加四个铜字儿；别的，邻邻居居，本家的叔叔大爷，你得请来吃肉吧，反正又要请来七八小我，这又得吃掉多少猪肉？
怕媳妇把他这话，当实话听了，真的让他去找杀把来家，老海怪跟着又叮了一句，“可有一点，来岁咱家得换大车，眼面前还差个二十多块大洋，在吴家沟，我恐怕借不来这些钱，你最好能上倷家，帮着借点儿。”
“等大年除夕，你把列祖列宗的神位迎回家里，我们拿甚么给列祖列宗上供呀？大年月朔，乡村里人如果来咱家拜年，瞥见咱家还像平常一样，粗茶淡饭的，你这当家的脸面，往哪儿搁呀？”
老海怪晓得，自个儿刚才说话不严，让媳妇挑了礼，从速笑着赔不是，“不是，不是，我只是说，那大车，太好了。”
“我有个甚么设法呢？就是咱圈里的那两端犍子，老了，干活不顶用了，我深思着，眼目前，猪肉价八毛一斤，咱圈里这头年猪，如何也有个二百多斤，少说也能卖个十六七块大洋，来岁开春，再把两端犍子卖了，也能卖个三四十块。
老海怪也跳下炕去，高欢畅兴地给牲口添夜草。
虽说媳妇满嘴都是理儿，却还是压服不了老海怪，听完媳妇的话，老海怪大不觉得然，嘲笑着摇点头，耐烦地开导老婆，“媳妇，你听我说，这年节好过，日子难过，居家过日子，不精打细算，得了把，就海造，那种人家，好日子必定过不长，月朔吃饽饽，十五吃菜团子。会过日子的人家，讲究的细水长流，从囤子头儿开端。
“别介呀，”听媳妇这么说，老海怪大为不满，瞪着眼睛说道，“咱家现在，是你当家，你就说了算，你说卖，咱就卖；你要说杀，今儿个你就别再喂食了，明儿个一早，我就去找杀把。”
“我方才不说了吗？按理说，本年是你过门儿头一年，这猪必须得杀。可我这两天在集上看，本年这猪肉价大涨，就有些活心了。
目睹媳妇两眼愣得发楞，老海怪也猜出媳妇内心一准不乐意，便放缓了口气，装出一副无法的模样，不幸兮兮地低声说道，“我这不是和你筹议吗？”
老海怪问了媳妇，不待媳妇开口，他两眼盯着媳妇看，伸出拇指和食指，狠声狠气地说道，“八毛！”
老海怪见媳妇闷声不语，猜想他已说通了七八分了，便又趁热打铁，接着开导，“媳妇，你看我给你算算啊，杀猪，你得雇杀把，对吧？那就得花两个小银子，你还得交杀猪税吧？这又得两个小银子，你还得找人来帮手吧？雇人你又不能白雇，得请人家来吃猪肉吧？就咱屯里这帮人，你要让他们放开肚皮，可劲儿造，哪个一顿还不得二斤猪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