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了,娘。”
他获得了归乐都城。此城已经没有了敬安王府,没有了爹娘的笑容,没有了娉婷,只剩下一个何肃,成了此生当代的仇敌。
何侠姣美的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烟,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苦涩,“我能有本日这般威风,不谢你,又要谢谁呢?”
父亲在堂前与朝中大臣畅谈政事,母亲被侍女们簇拥着闲谈宫中妙闻。偶尔见何侠从院外仓促走过,母亲就会从椅上站起家来,隔着纱窗叮嘱,“侠儿,内里人多,乱着呢。出门必然要带上侍卫,不要单独领着娉婷乱跑。”
何肃不解地昂首,觉得何侠另有刁难。
“罪人何肃,无能管理归乐,导致民不聊生。自古,珍宝皆为能者得之,何肃愿向云常驸马奉上归乐国国玺,以表归顺之意。”沉抑的话,一字一字从何肃喉间挤出。
何肃虽满腹苦衷,但事已至此,也没有甚么放不开的了,死尚不惧,还怕一杯酒?举杯道:“干。”抬头饮下,一股辛辣直下喉头。
他本来,只是风骚俶傥、笑傲四国的小敬安王。
要健忘畴昔,竟是如许难。
何侠捏着酒杯,沉声道:“我要谢你。”
两人冷静对饮,王后轮番斟酒。
昨夜之前,她还感觉他们伉俪已形同陌路,但现在,心窝却仿佛被铁棒捣碎了似的,痛不欲生。
“不要多言。”何肃决然截断王后的话,忍着何侠的热诚,从地上站了起来,如踩着波折似的,一步一步走到何侠马下,伸手去牵骏马的辔头。
母亲未叮嘱完,何侠已兴冲冲转出院门,找到娉婷,也不管她正在忙甚么,牵着她的手就跑,一溜烟地出了王府大门就上马挥鞭,去得无影无踪。
进了城门,熟谙又陌生的感受向何侠狂涌而来,这座陈腐的都城是他出世生长的处所,他曾玩耍游走于柳巷,策马欢娱于大道。
“另有,如果时候晚了要在王子府用膳,记得……唉……这孩子……”
她只道投降归顺、献出国玺便可保存性命,怎料是夫君用他本身的性命跟何侠互换她与绍儿的安然。
报仇的誓词已经实现,何侠却发明,这并不能使贰内心时候涌动的那份不甘和痛苦消减。
另有谁?
何肃攥紧双拳,藏在袖中,低头咬牙道:“请让何肃为驸马牵马入城,以示诚恳。”
苦酒,一杯连一杯的,都是苦酒。
归乐大王何肃,携王后以及归乐众臣,去冠赤脚,步出城门。数不尽的归乐百姓怯生生地跪下,被兵士们用长矛拦在大道两旁,噙着眼泪,苦苦压抑着抽泣声。
但统统变得如此俄然,令人得空喘气。何侠永久没法健忘,他回眸看着敬安王府火光冲天的那一瞬。
马蹄声声,载他回畴前的故里。留步时,花溅泪,鸟惊心,只余一片颓垣断壁。
统统都完了。
何侠神清气爽,意气风发,一手提缰,目光向下缓缓一放,在国玺上漫不经心肠瞥了一眼,唇角扬起,“收了吧。”
失疆丧国,怎有脸孔再见先祖?
他从没想过,偌大的归乐,会就义在他的手上。
没人能明白何侠的表情。
赤色骄阳,从归乐都城的东边冉冉升起,替代月的温和光彩,以君临天下的姿势,将光芒迫向表情沉重的归乐子民。
归乐王后凝在当场,半晌才悲哭道:“大王!大王你……你……”说着扑到何肃脚边,死死咬着发紫的唇,再吐不出一个字来。
何侠上马,在长满了青苔的王府大门前凝睇好久,终究一步步缓缓踏上熟谙的门路,跨进门槛。
归乐,归乐的敬安王府,归乐的小敬安王。
当日敬安王府一夜大火,风起云涌,深受归乐百姓恋慕的小敬安王成了反贼,四周遭到缉拿。现在,小敬安王返来了,但归乐,他们的国,却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