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侠猜想耀天公主也瞧见娉婷疲弱,盼她当下回绝,不料她却点头笑道:“好。”
两人一道亲密切密地到了大门,何侠早奉上无数蜜语甘言,绵绵柔情,让耀天公主矜持的脸上逸出花般笑容。
她仍不放心,用指尖谨慎翼翼在幔沿挑开一个小口,窥测出来。
娉婷公然端坐了,又勾了弦,悄悄一挑。
少了夏季的阴寒,仿佛光阴一下子走得急了,让人突然想起,冬去后,便是春。
弦颤抖起来,收回美好的音,却仿佛没有本来的清越。何侠暗叫不好,勉强听了一会儿,几个高音好似临渊而立,有不稳之势。
醉菊隔着薄薄纱幔,瞧见何侠已经挨着娉婷躺下,趁着空当,一把将小石像抓了藏在袖中,蹑手蹑脚靠近。
醉菊瞧在眼里,攥紧垂在腿侧的拳,心一阵狂跳。
“驸马说得对。”耀天公主点了点头,意犹未尽地缓缓评道,“方才这三曲各有特性,但若单论派头,我还是最喜好后院听到的那《九天》。”
何侠认出她是娉婷的侍女,不大在乎地看了一眼,目光转到床上的娉婷脸上,目光变得和顺起来。
出乎料想地,何侠没有像平常那样安抚她,只是转而言它,“煎几服药喝了,再好好歇息几天,就会没事的。”就着房中书桌上的笔墨,亲身写了一副药方,交代侍女们当即去筹办。
何侠心中不悦,又不好作声,眸光微黯,脸上却不动声色,仍坐着静听。
“我走了。”
耀天公主貌似甚欢,点头笑道:“那最好了。还能再弹吗?”
沉寂中,却闻声娉婷迷含混糊问了一声:“少爷?”隔了一会儿,又喃喃道,“如何过来了?”
平生第一次,醉菊在心中激烈地痛恨楚北捷。
何侠这才将心机转回到娇妻身上,柔声道:“公主累了吗?公主的寝房已经用香熏过,请公主先畴昔歇息一下可好?我立即就畴昔。”
这两字说得生硬,何侠怎会听不出来,身形一僵,锋利夺目的眸子直视耀天公主。
你再不来,就要大事不好了!
琴声到处,朝气顿时盎然。
婉转琴声从精美富丽的窗门冉冉而出,回荡在偌大的驸马府中。
王爷,这可如何办啊?
耀天公主心中气苦,碍着身份,又不能闪现涓滴,点头道:“不必。”
醉菊缩回了手,隔着幔子看着两人昏黄的影子。思来想去,到底不敢粗心,握着小石像,就在床边守着。挨了两个时候,倦意一重一重袭来,眼皮子也更加沉重起来。
想到这里,不由得悄悄向小石像方向挪了两步。
雀鸟飞回巢中。累了的小兽自去寻清澈的水源歇息。嫩草经此一日,仿佛又高了很多。老树安闲矗立,含笑看顾着在树枝上伸直睡着的小松鼠。
耀天公主想了想,问道:“既有春光,那么夏秋冬,也应当各有一曲吧?”
何侠亲身扶了耀天公主登上马车,又探身入内叮咛了两句,才站到一旁,目送浩浩大荡的王宫车队在寂夜中拜别。
“我们俩是伉俪,日子长着呢。”耀天公主低声道,“你刚返来,也该清平悄悄的,好好歇息一夜。”眸子不动声色地一转,瞥了垂幔深处的床上娇弱的身影一眼。
“是的。《春光》,《夏色》,《秋虫》,《冬语》。”
统统都是欢畅的。
醉菊监督着何侠的一举一动,他触碰娉婷的每一个行动都令醉菊万分不安,既盼他的指尖快点分开娉婷的脸庞,又怕那手一分开,就会伸到更叫人惊骇的处所去。
门前宫廷侍卫们早已备好马车,烛光闪动,将一条大街晖映得如白天般。
虽还是平常轻浮甜美的语气,神采也极竭诚,但听在耀天公主耳中,总感觉他松了一口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