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院内聚了很多张氏族人。来的多是些男人和半大孩子,各自按辈分亲疏戴了孝。族里各家各户这几日如同听差点卯似的,每日里早早来张家候着,唯恐给人落下一个“不着力”的印象,都尽力要表示出本家同宗的亲迩来。却因为嗣子人选不决,没正式发丧,一个个便都袖手闲着,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议。大门外头围观的乡民们则少一层顾忌,议论的音量便大了很多。
赶到张安臣三十岁上还没有子息,一家人更加地心急了,求神拜佛,算命卜卦,说是吴娘子命格不好,命里子嗣不旺,需求八字刚硬的女子才气生养。张家老太太一听这话,便动了让儿子休妻的动机。吴娘子少不了眼泪洗面,张安臣念及多年的伉俪情分,便几番哭求不肯休妻,张老太太后到临死都没能放心闭眼。
“想不到张官人就这么死了。你说他这辈子,妻妾成群,偏就没一个给他生养的,无儿无女绝了后喽,不幸他偌大的家业,到头来还不知落到谁手里。”
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中间只捎来一封家书,说是机遇偶合,在濮州寻到了一个八字全阳、五行旺火的贫家女,从小未曾裹脚,可不恰是一双天足!吴娘子喜出望外,不吝多多给了一笔银子,已经同女家说定了给张安臣纳来做妾。
张家前院正房设了灵堂,吴娘子的黑漆棺材和张安臣的灵床并排摆着,大门上挂起了白惨惨的灯笼,门旁一个带孝的小厮垂手立着,一脸懊丧的笑容。
话说吴娘子的父亲吴秀才暮年开运,年近五旬的时候才中了举人,受官家汲引补了个濮州主簿的小官,举家去了濮州到差。因濮州路途悠远,父女家人已经几年没见了。这一年恰逢吴母做寿,张官人便和吴娘子商讨,趁着秋后农闲无事,备了寿礼,带了两个随身的奴婢,伉俪二人解缆去千里以外的濮州府探亲拜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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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到谁手里?不过是张家那些族人朋分了去。他家两代单传,也没有旁的近支血亲,族里总要挑出个后辈来,给他过继当孝子送殡的,大部分炊财天然是孝子得了去,其他的本家多少都得刮些油水。你看看张家那些族人,一个个眼睛睁得溜圆,有谁肯亏损的?这会子只怕为着过继的事争破了头。不幸伉俪两个都在灵堂上停着,就只闻声小妾们哀哀哭啼罢了。”
一年前吴娘子又听信了羽士的话,说是必然如果八字全阳、五行旺火、一双天足的女子,才气给张家生出子嗣来。连张安臣都狐疑那羽士是招摇撞骗,拿话哄人的,好叫他留着一点念想,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合适这前提的女子,就算找着了,人家也一定情愿给他做妾。吴娘子却把这当作一根拯救稻草,四周探听找寻,但是当朝以三寸弓足为美,即便是农家女子也少有没裹脚的,且还要八字全阳,五行旺火,如许前提的女子那里是等闲找到的?
世人猜到这便是张安臣姑母的儿子、张安臣的亲表兄弟了。张安臣丁壮早死,姑父、姑母作为长辈,没来奔丧也是道理当中。只是两位公子年纪如许轻,也不知会作何主张。
“你别拿话唬我。吴举人远在濮州不说,我传闻裴家书香家世,都是些文弱的读书人,想来是能讲理的。现在张官人绝了后,他死了天然是本族来管,按理就是要过继一个做孝子,担当他的产业不假,可却也给他居丧守孝,祭奠烧纸,后代也传了他的香火不是?没有嗣子,他的产业就该充公了。就算裴家又能有甚么旁的体例!”
很快就有眼尖的乡民认出那赶车的恰是张安臣的家仆,正在惊奇间,牛车径直停在张宅大门口,佣主子背面牛车上谨慎搀扶出来的人,恰是一脸病色的张安臣。这才传闻吴娘子竟然半途中客死他乡,扶棺带孝的年青女子恰是张安臣新纳的第六个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