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不要磕到头。”胡宗宪拉开舱门,请沈默进了船舱。内里空间不大,铺一床厚厚的洁净棉被,上面摆一个矮脚方桌,桌上是丰厚的茶点生果,因另有个乌黑铜的火盆,却要比内里和缓多了。
沈默点点头道:“放心就是了。”
胡宗宪坦诚的望着他道:“请你把这个动静奉告他,并劝他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说着抬高声音,一字一句道:“不动可活,动则必死。”
沈默点点头,紧了紧大氅,便扶着铁柱的肩膀下了车。一看四周风景,他不由收回一声低低的惊呼。却见雪已经越下越大,把湖边的柳浪装点得银装素裹,再往湖上瞧去,却见一道白莹莹的玉带横架在浪澈幽深的湖面上,比起昔日的瑰丽多彩来,更有一番差异的冷傲味道。
胡宗宪便请沈默上座,沈默说甚么也不肯,让步一番还是胡宗宪坐了左边,沈默与他相对而坐。
沈默笑道:“我就看出四个字,世、家、子、弟。”
但胡宗宪的表示却让他刮目相看,既没有接管沈默的自谦,也没有透暴露我不如你的意义,一句话便不动声色的化解了难堪,还无形中拉近了两边的间隔。
“我信赖你。”胡宗宪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缉捕张经的锦衣卫已经走到半路上了,说不得年前便到了。”
沈默心说得分跟谁比啊,如果在我家老爷子看来,你这就是修成正果了。但这话是不好说出口的,他便轻声安慰道:“梅林兄历练南北,文武兼备,只差一个机遇,便能大展拳脚了。”
“好一个断桥初雪。”沈默不由笑道:“公然是西湖之胜,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啊!”
“我再奉告你天大的动静。”胡宗宪轻声道:“但只是出于我口,入于你耳,不敷为外人道。”
‘要来了。’沈默心中悄悄警省,面上却一脸谦逊道:“不怕梅林兄笑话,小弟我现在还是生员身份呢,说甚么‘出将入相、位极人臣’仿佛还太早了吧?”
沈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类说法,难以置信的问道:“会有这类事?”
待沈默上了划子,题目就来了――这艘划子上乘不下他那七八个保护,胡宗宪笑道:“上了兄弟的船,还要带保护何为?”
实在沈默自称‘下官’便是在摸索胡宗宪的态度,想看看他是个甚么样的人……如果假装若无其事,那就太无耻了;如果非要遵循朝廷礼法,让他改称‘本官’,那就太陈腐了;如果一下子不知所措,那就太没用的。
内里雪落无声,舱内温馨非常,只要胡宗宪斟茶的哗哗响声。他为两人各斟一杯茶,略带歉意道:“不是兄弟我鄙吝,实在是买不到明前,只能拿雨前龙井接待贤弟了。”
沈默佩服的赞道:“老兄好派头!”
胡宗宪哈哈大笑道:“那我就托大呼你声拙言老弟了。”
沈默完整被弄胡涂了,干脆直接问道:“我说老兄啊,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胡宗宪先是小吃一惊,旋即有些黯然道:“算不得甚么世家后辈,不过是耕读之家,固然祖上出过几位显官,但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说着叹口气道:“只是愚兄我落魄至斯,实在是辱及先人啊。”
沈默点头笑道:“那就干脆只带个使唤人吧。”便叫沈安跟着上船,对何心隐和铁柱道:“在岸上跟着我们。”
话音未落,便听湖上有人笑道:“能真正领山川之绝者,尘凡有几人哉!”
沈默循名誉去,只见身披灰色大氅的胡宗宪,正在朝本身浅笑。
胡宗宪歉意的笑笑道:“愚兄清寒的很,没有银子雇大船,只能因陋就简,还请拙言老弟包含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