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六将剩下的话噎在嗓子眼里，翻着眼皮望天，倒公然没再说下去。
黄诚说到这儿，泪顺着眼角沁入鬓发，而他一笑拂袖，快步出厅而去。
黄知县缓缓说道：“都说是城隍庙的小鬼杀人，但倘如果鬼神要取人道命，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我也算看过些话本传奇，凡是鬼神索命，或附身令其自寻短见，或吸其精气摄其灵魂，不过易如反掌罢了，又何必特地用斧头劈砍，且又先断一臂再斩其首，这体例未免过分低劣……”
陪侍小兵道：“这也是为六爷着想，肩舆的颠簸天然轻些，现在有伤在身的，那里还能像之前那样只是骑马呢。”
黄诚不答反道：“先前张媳跟张老迈在城隍庙中争论，是张媳颠覆供品，若鬼怪欲追责，如何反杀了张老迈？并且，张老迈的卧房当中，缺了一样东西，你且过来……”
黄知县点了点头，低头翻看记录卷宗，忽地嘲笑。
杜云鹤道：“一个骨笛，四爷带走了。”
话未说完，杜云鹤已经咳嗽了声，见摆布无人，才皱眉正色道：“你且留意，既然已经定案，今后便把此事忘了，免得有口没遮拦的时候，横肇事端。”
黄诚闻言止步，他转头看一眼云鬟，并未当即答复，只又回身望着厅外，面前一地灿阳，如满地烁金，暖熏喧闹的气味劈面而来。
本来前日赵六将在林子里的颠末说罢以后，又闻听鄜州县派人来请鞠问……只因赵六伤辩才缝好，一时不宜挪动，杜云鹤便命他临时将养两日再说。
赵六目送他的背影，叹道：“我又戳了甚么老虎鼻子眼儿了不成？这话莫非也冲犯了他了？姓白到底是有甚么了不得……”一句话没说完，杜云鹤已经回过身来，两眼冷冷地瞅着他。
云鬟点头，黄知县道：“我又亲去了小周村，到那小鬼杀人的张家查探过了……幸而不负，已经有了些眉目。”
赵六便探过甚来，笑道：“我就晓得，既然不是你的主张，你为何要拥戴那姓白的……定要让我扯个谎儿出来呢，明显是那丫头私会情郎，偏要说甚么忠义节烈……”
他双眸微红：“陆兄不悔为我，而我再痛心疾首、龟缩不前，却也没法窜改过往之事，现在，我想……或许今后我能够、能够……陆兄虽去，但我深明他的志向，他的脾气为人，我……想把这条残命，连同他的份儿，一并活出来。”这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可意义已明。
秦晨双眼圆睁，却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
仵作道：“张家墙壁上血溅的景象，以及右臂断痕不甚平整，故而猜测死者在被砍断右臂之时，定然还活着，以是曾狠恶挣扎……而其他左臂跟下肢，断面划一，可见当时候凶手、咳，疑凶动手的时候，张老迈已死。”
赵六拧眉，却毕竟没再多言。杜云鹤又道：“你上堂之时，我同四爷一块儿搜检过贾少威的房间，此人非常谨慎，房中竟也妥妥铛铛，看不出甚么非常来，不过他毕竟并没想到会在林子里遇见你……也没想到他会不再回营，故而到底有些蛛丝马迹。”
云鬟正看着青玫平日做针线用的簸箩，闻言忽道：“奶娘，别清算了。”
这一会儿，日影偏斜，暖风悄悄，外头树上的蝉鸣阵阵传来，除此以外，再无人声，更觉清幽沉寂。
黄知县暗中吸了口气，才又说道：“凤哥儿你可知，我方才去那边了？”
杜云鹤瞥他一眼：神采有些不快似的，也不答话，只轻哼了声，拂袖回身自去了。
秦晨赞叹之余，忍不住问：“何况甚么？大人说这张家的凶案不是鬼杀人……但如果不是鬼怪，那张家儿媳妇又如何会无端失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