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纸讼状你觉得是那般轻易供呈御览的?此番你交运遇见了与武安侯毫无干系的御史,他自能够拼着官帽不要据实上奏,你若再交运一次,奏疏送到奉天殿前无人从中作梗,陛下也自会令刑部备案查案,那刑部现在但是与武安侯走动颇深的胡来彦掌管。往好了想,你于此处再交运一次,接着便是举证,你父亲早已病入膏肓有医馆脉案可证,那两个魁伟男人若说是你父亲病发后神态不清自个儿撞上井口的,你又当如何应对?再者说,你如果小侯爷,莫非不会打死不认那两个男人不是他调派的么?”
昨日轮值登闻鼓的是都察院张御史,向来当此事为一闲差的张御史还是沏了壶茶优哉游哉地坐在前厅交椅上呷茶品书。直至那雷雷鼓声将他惊得打翻了手中茶盏也没完整醒神过来,待几名差役带着伐鼓之人上得厅来,他定睛一望下才有了实感——这几十年来形同虚设的登闻鼓本来竟还能敲响!
“大人,在教坊司干了这很多年初,这类的事情我们见得还少了?存亡有命繁华在天,她林绾自命狷介不肯去给小侯爷做偏房,偏要以命相争去击那蒙了几十年灰尘的登闻鼓,我们何必为了一个林绾开罪武安侯呢?”
许生嘲笑几声,眉心被司乐这番自发得是作壁上观的谈吐气得突突直跳,顺手抓过一匹小厮牵过来用以拉运车辇的枣红色高马,骑将上去,冲杵在原地满面不明以是的司乐拱手道:“现在你主张正了,设法也多了起来,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抬不动你攀高枝了,名册既是你定,中秋宴便由你主持可好?看在我们好歹同事十几年的份上,我便再赠送你一句话,在都城里谋生,昂首是龙,劈面是凤,即便脚底下踩着的也指不定是不是哪日渡劫飞升直上九霄的蛟龙,到处皆朱紫,略不谨慎便顶了龙撞上凤,来日如何死的都不晓得!”
教坊司附属礼部,掌宫宴一应乐舞戏曲之事。天子既定于中秋赐宴,觥筹交叉间又怎会少了凤歌鸾舞戏曲评弹扫兴。教坊司这阵子以来便为着选曲编舞乃至职员采选的事由忙得不成开交,官妓充入教坊司世代为奴前大多乃锦衣玉食的贵宦蜜斯,长相仪容自不会差。又说教坊司的乐工,除却因罪没入的世家子外,有很多琴瑟技艺高超经考核归入教坊司干舞乐谋生的,虽个个于乐曲上无不出类拔萃,能歌善舞,观其五官皮郛却整齐不齐良莠不分,送呈御前不免伤了陛下的眼目与颜面。
本日一早天还没大亮,许生便立在教坊司门前,依驰名册一一引领乐工舞女登上车辇,又亲身看着几个小厮抬着用木箱装就的箫管琴瑟、砌末旗号之属上了马车。
又听门外一阵窸窣脚步声响,张御史远远瞥见倒是教坊司九品奉銮的打扮,走前几步再瞧,还恰是。
“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出去,这毕竟不是欺诈人的话。”许生哂笑一声,又将林绾扶起来,见她两只清湛的眼睛犹自包着热泪,叹了一声,语气很有些义正辞严的味道,“丫头,你重孝道重名节是功德情,当下却莫要干傻事令你父亲地府之下走得不平稳了。听我一句话,水满则盈月满则亏,他武安侯家昌隆一时也迟早有式微式微的一天,到得那日,无需你使力,也是覆水难收自取灭亡墙倒世人推的地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八月十五中秋节,适逢两年前从极北之地运抵都城重达万斤的玉石经宫中将作与官方能工巧匠精雕细刻,褪去天然玉料的粗陋稚拙,化作一座贵气天成栩栩如生的青白玉雕,又不见涓滴匠气,分外可贵。天子乃命人将玉雕安设至尚未完工的沁园中,定于八月十五中秋节在沁园赐宴,供群臣赏鉴玉雕,作诗赋词,君臣共享其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