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辞这会儿听话了,安循分分地躺在她的身边,牵过她的手来紧紧握着,只这般,便很放心。
柔珂毫不包涵地拎着她的一根手指扔到一边,冷声道:“在你出世后,耳根子却不得清净了。”
屋内四角布有炭盆,驿站供应的柴炭自是比不得宫里的红罗炭,也顾不及柴炭会否消得快,炭火必得烧旺了,不然烟熏火燎,难受得很。
“唉,向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现在心总不往我这儿偏了。”棠辞长叹短叹,非常黯然落寞。
“何事?”自赈灾以来,秦延便未与她二人多作联络,纯粹将此次差事当作给棠辞的历练,且看她的本事多少。
“谁想闹了?哦——”棠辞拖长了调子,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又不动声色地将手搁在她的小腹上,轻揉了揉,“食色——性也,阿涴早晨没吃饱么?”
柔珂点点头,向她戏谑笑道:“小渔可比你儿时灵巧多了,都不必哄她,洗漱了便自个儿轻手重脚地爬到床榻上睡觉。”
知她身材孱羸,赈灾以来不辞辛苦地同与本身巡查督查,尚未累病已算幸运。
离都城越近,天也越冷了,风尘仆仆繁忙驰驱之下身材定然受不住,是以本日便歇在了驿站。
柔珂怎一个哭笑不得,不轻不重地将她的脸推开,倒是换了副口气:“乖了,夜深了,快安息。”
自贞淑妃去世后,天子再未选秀纳妃,偌大的后宫竟只住着鲁王的母亲——周贵妃,此番行动实在可称得上令人闻之震惊。
“你何时这般畏冷了?”柔珂走近床榻,在床沿坐了下来。
见她过来了,棠辞往里挪了挪,一手翻开衾被——
那只偷偷摸摸的手,又得寸进尺地往腰腹下挪,悄悄痒痒——
闻言,柔珂秀眉高高挑起,极是惊奇:“宠幸?莫非还归入后宫了?”
视野自她精美的脸庞往下移,是一截乌黑秀挺的玉颈,再往下,顺着柔嫩质地的衣袖攀附向上,是苗条白净的手指。柔珂也笑了笑,用另一只手将衾被往她那儿送畴昔些,又替她细心地掖好被角,身材贴近去几分,两人的衣料紧贴,一个稍冷,一个稍热,在肌肤相亲的那一瞬沿着肌理深切流淌,暖进了心底。
少顷,棠辞问道:“小渔睡着了?”
柔珂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骂道:“还要如何偏?整颗心都是你一小我的。”
“是啊,我父皇是位明君。”柔珂摸着本身的脑袋,一下一下地,舒畅极了,她不由心对劲足地合上了双眼,缓缓说道,“我六岁生辰时,赶上水灾,很多百姓饿死街头,粮食歉收,他整日里舒展眉头,还命令将我的生辰宴撤了。我当时不晓事,哭闹了一天,摔了好些他收藏的古玩,他不在乎。可用膳时我耍性子颠覆了食案,华侈了一桌子精美的菜肴,他常日那般疼我,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却是以勃然大怒,将我拖去奉先殿跪了一夜。”
驿站,此处间隔冀州信都仅剩三日日程。
耳垂染上些许绯色,柔珂忙抽脱手来,轻咳一声,道:“彻夜莫要闹了,明日还得赶路。”
“把稳摔着——”柔珂瞥眼瞧她,语气严厉几分不说,眸色也冷了些许。
“不是韩儒,便是鲁王,两人狼狈为奸,却早已不分你我了。”棠辞摇点头,“罢了,这些琐事进京后再说。”
“这个还是其次。”棠辞说完这话,沉寂了半晌,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里万千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顺次淌过,很久才道,“我以往,只想着寻他报仇,将他拉下帝位千刀万剐了才好。可到了梁州,撇开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曹振那厮不谈,布政使司、都批示使司、按察使司,三司皆次序井然,不乏两袖清风一心为民的好官。他们当中,有好些白发苍苍的老者倒是康乐年间的旧臣,新帝即位后仍然恪失职守并无异乎。开仓施助,老百姓们领粮时交口奖饰的是当今圣上,无人再惦记十数年前。我总有种错觉,统统人,统统事都在往前走,往前看,唯有我,停在原地不竭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