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禾立时冷声道:“不准碰,缩归去,两手背着。”
陪侍在旁的皆是宫里有眼力劲儿的内侍与宫娥,得了宜阳眼色使唤后,忙一一辞职。
陆禾依言向前走了几步,脚下是经过内侍细心清理过的雪道,门路旁是厚厚的积雪,在黑夜中排泄惨白而凄冷的光。
从怀里摸出一只青花瓷盒,翻开盒盖,挖出一小块茶青色膏状物,药香四溢。
双手提着铜壶的内侍往长街甬道两旁的宫灯续油,噼里啪啦的灯花爆破声追着袅袅焦烟没入深沉夜色当中,此起彼伏。
劝了……她那性子那里会听。
李顺德也自知对着这么个榆木疙瘩套不出甚么话来,只得打着哈哈绕开这话头:“陆大人与宜阳殿下师生交谊深厚,无妨私底下劝劝殿下,自开朝以来,我大晋究竟没出过毕生不嫁的公主,陛下起火也是道理当中。”李顺德也一本端庄的胡说八道,天子起火天然不满是为了宜阳不肯出嫁。
“我很活力,我活力极了。”陆禾双肩微颤压抑着几欲喷薄而发的哽咽,垂下眼来,盯着宜阳的双膝——刺目标伤痕令她的心如被蚁噬,哑着声音,“你不听话,你很不听话,你让我担忧了一夜。”
若换做常日,宜阳定是疼得双眼含泪了,可现在,眼下,她满内心揣着欢乐与甜美,是久旱逢甘露,也是戈壁遇绿洲。
“先生。”宜阳垂眉低眸,死力压抑狂喜,向陆禾行了师生之礼。
左祖右社,奉先殿坐落于皇城东面,与社稷坛相对。
从朱红宫门远了望去,是暗淡月光里雕梁画栋重檐斗拱持重严肃的奉先殿一侧,丹陛月台之下模恍惚糊立着个斑点子人影。
后背近腰处,有一约莫方刚正正的崛起之物,咯得人生疼,宜阳微蹙着眉手伸向后摸了一摸,拿至面前一看——倒是陆禾的官印。
陆禾将视野从奉先殿紧闭的殿门缓缓收回,向面前这位奉养了两朝天子仍旧摆布逢源的御前总管拱手见礼,歉意一笑:“宜阳殿下曾是我的门生,一日为师毕生为师,此番殿下肆意妄言触怒龙颜与我这个作侍讲先生的脱不了干系。殿下受罚,我自当知己有愧岂能安生?”
陆禾坐在床榻边沿,见她循分了,松开手来,还是乌青着脸,动手为她脱靴褪袜。
翌日,天将拂晓。
进了值房,插上门闩。
如果能够,陆禾自是情愿陪她站上一夜的,她即便归去了,内心挂念着宜阳,恐怕也不得安息。守在这儿,远远瞥见透过窗纸影影绰绰的暗黄亮光,仿佛也能在内心架上一炉火,暖,又放心。
她低着头,清湛的眼睛讳饰在纤长稠密的睫毛之下。
还未及转头回身,腰间便猝不及防地被有一双荏弱无骨的手悄悄环绕住,耳后压过宜阳舒缓安闲的声音,呵出来的热气里含糊着些许寒冬之寒:“你守了我一夜?”
这声音腔调,因欣喜过望而微微上扬。
她的眉心微拧,似是凝着永久化解不开的愁。
李顺德算是瞧清了她这不见宜阳不断念的心机,停下脚步遥手指了指坐落一隅的值房:“如果陆大人仍旧放心不下,那处可勉强安息。只是肮渍了些,且炭火精致得很,恐熏着大人。”
“公公谈笑了,我不过戋戋一个员外郎,既非钦天监可观星斗推断凶吉的官吏也非贩子中晓得阴阳扶乩占卜的方士,即便故意保护殿下却无从预知。入宫觐见陛下确是有要事须得及时禀明。”陆禾一本端庄的胡说八道。
天气大黑。
她还是穿戴青色的官服,胸前绣着五品文官的白鹇补子,两只白鹇扑棱回旋,看着看着竟看出了一股子恩爱的味道。
陆禾不答话,将她交叉的十指一一掰开,弯身沉力将她揽腰抱起,径直抱到床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