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棠未及开口，忽见徐炳永身躯微顿，他随瞅去，奉天殿御路踏垛前，太子正跪于此。
世人礼毕，即听得天子厉喝：“徐首辅，你可听闻太子犯下的滔天罪孽麽？”
天子瞠目，半晌后嘲笑道：“你贵为内阁首辅竟敢抗旨，好大的胆量......。朕看来再用不起你，回籍养老去罢！”
魏樘个子虽矮小，神情却倨傲，他朝前几步，慢扫一干内阁重臣，目光落于徐炳永脸上：“徐首辅听好喽，太子得了这踏马飞燕，恐是假的，请遍都城的观赏里手，有十七人，至太子府验此物真伪。太子行事谨慎，此举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啊，他把那十七人中的十六人.........。“
徐炳永拈髯，望着天涯一颗星子滑落，语气不疾不徐：“为吾朝江山社稷安定，舍我一人又如何！况确已垂老迈矣，尔等论策画政绩犹胜于我，是该退位让贤才是。”
沈泽棠给徐泾使个眼色，徐泾会心，退至十数步开外去。
他收回视野，望向奉天殿那歇山顶翘起的角檐，默了默，才沉声道：“长卿以为我待你如何？”
天子神情渐趋和缓，摒退魏樘，开门见山道：“朕要拔除太子，现命内阁拟票拟，再交至司礼监于朕批答。”
”徐阁老待长辈一向很好。“沈泽棠笑了笑，有多好呢，谁也说不清楚。
”皇上急诏内阁入殿议事，实为废太子而来。司礼监那帮宦官，在皇上耳边谗谄佞邪，欲另立五皇子朱禧为储君。”他嘲笑道：“当我不知麽。幼主旦得继位，他们便可把持朝政，扰乱法纪。长卿可还记得，武英朝的掌印公公刘晟？”
一众的视野皆落在他身上，魏樘轻笑：“万望沈尚书据实相告，勿要左顾而言它。”
”你竟然不知。“天子冷冷一笑，命司礼监秉笔寺人魏樘来禀话。
他略蹙眉看向徐炳永：“只是阁老违逆皇上情意，即便太子不废，迁怒之祸难逃，您定当三思而后行。“
沈泽棠点头，只道谨言慎行四字，即跨过门槛，昂首已见天子端坐龙椅，惨白肥胖，满脸袒护不住的肝火。
沈泽棠沉吟少顷，方道：“徐阁老句句珠玑，亦是长卿所想，太子继位，吾等辅臣天然助力。只是.......。”
徐炳永闭了闭眼再展开，很安静的取下梁冠，再朝天子深叩首：“老臣没法从命，请皇上定罪。”
氛围透着寒凉，徐炳永看了看沈泽棠，披玄色大氅，神采暖和沉稳，端得明月清风一身。
见此景，天子顿时怒极攻心，腊黄的脸隐起黑气，沙公公忙递上参汤。
殿内温馨极了，一阵卷地风过，烛火噼啪爆朵花儿，都令民气猛得收缩。
徐炳永话未几说，举头挺胸率先朝殿内走去，李光启扯扯沈泽棠衣袖，低问他可知皇上诏见为何事儿？
听得此言，徐炳永倒开阔，叩首谢恩，站起家来，利落地脱下绯红官袍，与梁冠一并交于伺立寺人手中，即甩动手，头也不回的拜别。
戌时，彻夜月色分外明朗，映得御道如覆白霜，偶有打更的宫人，缩肩耷脑一铜锣，惊飞起枝梢间一只寒鸦，忽听浓黑夜幕里，有噶吱噶吱声渐近，便见得四人抬着官轿，健步如飞直朝午门而来，那边已停着顶大轿，几盏灯笼里火光幽红。
李光启为礼部尚书，上前附议：“沈大人所说极是，礼有五经，莫重于祭，是以事神致福，此次主为太后及天子祈安康福祉，太子至善尽孝，倒也可谅。”
徐炳永并不介怀，他也就随口一句，能更好引出上面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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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便渐渐吃下几口，看向沈泽棠道：”废太子的票拟，现交由你来办，你是否也要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