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兴挠挠头道:“我虽未曾识字,但听小爷讲来极是动听,只是有点不明,梵刹僧尼普渡众生,奉告天下人需淡汩名利,莫枉加跟随,想必然不是甚么好东西,可小爷瞧这道上,车马声急,皆是去国子监肄业入仕的生员,如若不好,怎个个趋之若鹜?那小爷你哩?”
待走至帘前,又被秦仲叫住问:“可去与砚昭告别过?”
再走一射之地,即见三间乌油大门敞开,呈坐北朝南之势,门上亦悬集贤门字样,便知是国子监正门,不断步往前,又是一道太学门。
过太学门,是座面阔七间带抱厦的大房,高悬“彝伦堂”大匾,梁柱檐饰透刻敷彩,蓝漆描金雕菱花,虽看着素净却不流于俗气。抬眼望晴空如碧,那单檐悬山顶映得粼粼发亮,忽啦飞来一群白胖鸽子,立于梁上梳羽啄毛。
舜钰道一早去辞过,可表哥整宿未曾回过院房。
那功与名,利与禄,委实半点不由人。
进北安门,穿教忠坊,过十四铺,胡同沟壑。
摒退下世人,秦仲简朴说了些国子监端方,叮嘱她尊师敬长,只需一门心机好学苦读,勿要若事生非。舜钰天然明白他所指何事,点头应诺下来。
秦兴脸红了红,知在讽刺他,猫身凑上去抱梅逊的腰要打,两人扭成一团笑闹,倒把方问的话给忘了,或许也仅随口一说,并不求解。
.........
秦仲将书往案面重重一搁,抬高声叱责:“妇人嘴钝愚痴,把稳被人听了去,现木以成舟,是钰儿自个择得路,再难也得走。”
“老爷真是铁石心肠......!”刘氏起了三分气,舜钰忙笑着圆场:“晓得姨母担忧我,还望放宽了心,曾在肃州府学也读书几年,未曾被同窗发觉涓滴,我晓得如何防备。”
谁又能想获得呢,他才中探花,刚入翰林,正欲发挥拳脚大展鸿图,却倒底是家国江山一梦遥。
春光十里,不及这里舒畅。
穿堂风寒,沈二爷解下身上的玄色大氅,替她披上,仿佛惊奇她怎会问这个,眼眸里有淡淡笑意,仅简朴提点:“大柄若在手,清风满天下!”
舜钰携着秦兴几个只得沿道步行,但见两旁槐树成行,因着天暖雨足,树间已结了米粒大小的红色花苞,鼻息间有清雅淡香满盈。
舜钰忽儿想起宿世里,有次在沈府的栖桐院,她落寞的立在穿堂门前,问过沈二爷。
舜钰边走边别致的四周张望,除他们这些新来退学的,在读者皆穿蓝色镶青边的圆领袍子,宽广大大,了望很有些道骨仙风的感受。
..............
今是月中十五,监生放学憩息的日子。
远远见湖泊盘曲潺潺,有一行白鹭直上彼苍,梅逊指着问兴哥儿这是那里,秦兴扫一眼说:“这是南海子,其周一万八千六百六十丈,因着湖沼如镜,津润得遍处林树葱笼,更有珍禽异兽经常出没,亦是每年皇家打猎必来之地。”
秦仲听着,神采有些丢脸,蹙起眉宇欲生机的模样,刘氏使眼色让她快走,舜钰这才终得出去。
他的声音一贯暖和,那话意却犹为深寒,舜钰不由打了个噤。
又叹:“离不远是兴国寺,每残月夕照渐升时,那晨钟暮鼓响起,意为惊醒人间多少名利客,再佛号经声诵起,愿唤回苦海太多梦诱人。”
舜钰一时语塞,梅逊噗哧笑出了声:“趋之若鹜甚么意义,文绉绉的,兴哥儿哪像没读过书的,实该学富五车才是。”
转拐安宁门,入目一彩绘牌坊,上嵌蓝底大匾,有“崇教坊”三个鎏金大字,车马禁在前。
不消读书,皆出来偷得一日闲,这门表里收支的人,熙攘如流水,有四五一道立碑亭细量,也有行动仓促埋头独行,更有携妻渐渐走逛,春阳温暖,扑洒在身上,略微惨白的面庞,染上轻松镇静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