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装没看到,回身即走,穿过敞厅,至秦仲书房前,守门的小厮已通报过,引她出去。
那碧菱不是旁人,原为孙氏的陪嫁丫头,年前才给秦良收为屋里人,此时但见得她小脸犹挂泪痕,听着叮咛却不敢前,迟疑着只把眼觑向孙氏。
“你但是冯舜钰,肃州府学保举,在四月一日插手翰林主持的国子监退学考?”章蕴途拿眼打量,开口再确认。
秦良眼观芽尖细嫩,光彩碧绿,再顺碗沿嘬两口,茶前味微贫寒,后甘味回迂,顿生唇齿满香,果是奇怪的贡品茶。
“我是不晓得。”秦兴笑嘻嘻的:“可出来递茶的丫头却晓得,我敲她话儿,是章大人嘴里道出的道贺,想必总八九不离十。”
秦仲正同章蕴途吃茶说话,见舜钰出去,心中五味陈杂独不见喜,勉强笑道:“杵那边何为,还不快见过章大人。”
话音才落,便听廊上脚步乱跑声,肖嬷嬷道谁这么没端方,走至门边掀帘欲张望。
舜钰心提到嗓子眼,紧盯他问:“你道贺我作何?你又不晓得那笺书里写得甚么?”
“妇人之愚!”秦良搁下茶碗,想着方才怎会觉着她敬爱,起了不耐烦:“砚昭砚宏哪怕砚春,不管好歹,皆是秦家嫡出的子嗣。你该想的长远些,如何让他们记得你我的好,不至于今后临到老了,落个无人送终的境遇。”
“还不快把眼泪擦擦,现在是愈发说不得,才讲两句就眼泪汪汪的。”孙氏将自个帕子掷给她,亲身去取来六方菱花壶,给秦良面前的茶碗斟满,笑道:“这是新采的明前龙井,南边老庄户才送来,贡给宫里的私余了些,用沥净的春雨水,小火慢烹等老爷返来尝个鲜。”
舜钰睁大眼,噗嗤一声笑了:“现可不是年节时,作何行这大礼,可没有压岁钱把你。”绢荷几个丫头连同肖嬷嬷皆抿着嘴笑。
孙氏撇起嘴来:“统共就这点儿,哪够分的?老太爷那份早命人送去,其他房的只能等雨前茶出来,到时给他们多送些就是。”
碧菱会心过来,去拎了桌上的六方菱花壶,搭手作个礼,回身挪小步紧随跟上。
手一搭,神一错,茶碗“哐噹”半歪倒,翻流的水沿着桌梢滴下,他瞥一眼袖口感染上的湿渍,更觉无趣,干脆站起朝门外走,边叮咛:“让丫环拿一套衣裳送到我书房来。”
一早,窗外樟树桠间便有只大鸟,舜钰《礼记》读了大半儿,还叽喳叫个不断歇。
走至园中,恰碰到刘氏携着翦云立烟水桥上,正在喂池子里的锦鲤。走上前见礼,刘氏听明来意,忙催她快去,莫让人等急。
看着孙氏神情灰败,秦良也有些烦燥,周尚书府里丧葬的大场面,喧哗又悲穆的氛围倒底影响了他,遐想自个膝下无子,它日故去,灵前守孝又能有几人?顿牵涉出没法言喻的颓废情感来。
她便觑眼去寻,碧色间一长尾,肖嬷嬷也凑头看,笑道:“喜鹊叫,功德到,是个吉兆,钰哥儿有功德近了。”
孙氏冷静地坐着,眼里流下两行泪来。
孙氏被驳得颜面挂不住,愈发悻悻道:“倒不是难堪他......我是气砚宏,常日里大祸小祸一起闯,哪次不是求我办理银子出来替他摆平,却还是这般忘恩负义,帮着外戚来欺负自家人。”
长房无子人尽皆知,她现在虽掌秦府事,受人畏敬,可每逢年节宗祠祭奠时,看着各房年青辈儿繁忙,砚昭捧香,砚宏摆蒲团,砚春等几个嫡出守燃盆,展拜毯,再望大房一脉皆是裙罗钗黛,非常萧瑟,她便也会豪杰气短。
“府里高低大大小小的噜苏事儿,我若这般针尖麦芒的心,早早被气死了.......!”孙氏剜了碧菱一眼,闷闷吐了句,又把话咽了半句,眉眼儿委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