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怎敢私闯老夫治学之所？念你初犯，自去绳愆厅领罚！”他粗着喉咙厉喝，怒从心头起，肃严满面。
语毕，传来另一人慢条斯理道：“那琉球馆里的学子，远度重洋而来，意不在精四书五经，通八股制艺，更谈甚么入朝为官。他们只为明白中原文明风俗而来，与我志趣不投，只得寻合适自个的去处。”
又听问：“你虽长在吾朝，却到底来自高丽，按学规应属外籍，必入琉球馆，宋沐那老儿呆板，又是万事循规蹈矩，不易通融，你怎说动他的？”
“那是天然！”舜钰轻颌首，撩袍跨过门槛进得院内，一径走了数步，再拾阶而上，已至宋沐地点正房前。
说着话人已走远，舜钰从树后闪出，思忖若宋沐真如那人所言，这般好说话，自个所求之事应另有三分红，内心略定了定，近跟才看到，两个监役倚在门槛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听得舜钰此言，宋沐有些窘然，沉吟半晌，从左手叠堆如山的卷宗中，抽出一份考卷揣摩会儿，才表示舜钰上前拿：“此是你翰林大考所做的卷子，你自个来瞧。”
又一纨绔，公然好没端方！
待他复转回重坐下，神情已然光风雨霁，嗓音也渐和缓：“你对学规有何不惑，固然说来一听。”
“里头让我静悄悄的来，现却要报甚么名！”舜钰蹙眉，言词托大：“那我不出来也罢，你们通传一声，只道我走了。”把脚一跺，作势回身欲分开。
走的近了，能瞥见一人正端坐在案前行书，戴乌纱帽，两鬓斑白，穿绯色袍，补子绣云雁图，是位四品的官员，天然非祭酒宋沐莫属。
“这位爷快留步！”两监役瞠目，不及多想仓猝忙劝止，陪笑道：“爷莫愤怒，是小的考虑不周，你尽管出来，若里头见怪我俩怎未禀传，还望得爷怜悯，替我俩说句好话儿。”
见又是个少年郎来，此中一个嘴里嘟囔：“怎刚走了位爷，又来一名？只怕宋大人得怒斥我俩连个门都守不住，看我不把他斥走！”
言语虽低轻，冷蔑不遮不掩。
舜钰跪了半日，站起脚步略显踏实，却半点不肯逞强，咬着牙接过考卷，入目便是鲜红的四等讲明，却又划掉，攥改成三等。
面若春晓之花，一身荼白锦衣。
另个监役眼骨碌一转，靠近附耳低道：“你莫太太浮滑，保不准是来寻里头另两位朱紫的，莫真如此，你我可获咎不起。”
舜钰正暗忖如何开口合宜，却听得宋沐平增一声吼，反倒出忽的平静下来，事已至此，便无所害怕。
宋沐一时语噎，侧旁有架黑漆描金绣梅兰竹君的锦屏，厥后一声淡笑，几不成闻。
不落陈迹朝某棵槐树溜去，一串串朝阳的花骨苞绽了，荼白的花瓣，倒同树干后，微露的衣袂角边成一色。
是以次入国子监的，公侯官宦后辈颇多，不乏举止肆意、傲慢尊大之辈。宋沐便想着撰改学规已严范拘人，修修停停间，笔尖墨迹不觉渐趋浅淡，他拈袖执笔，蘸墨砚，不经意抬眼，实在吃了一惊，不知何时，门槛前抻腰直背立着位少年。
舜钰不动声色地答话：“天然不是，里头的性命我前来，相商要紧的事。”
监役朝另一个瞥去眼色，一副我言非差的光荣模样，再回转殷勤说：“还劳烦爷报上名来，待小的出来通传一声。”
顿了顿持续道：“韩愈谓师者，解惑为其一。门生所惑之事，原出于国子监学规，而学规乃教员所立，实非旁人所能解。素知教员善待门生，故大胆前来一问，教员虚怀若谷，定不会指责门生鲁莽。”
舜钰并不见怯，还是安闲回话：“门生不贵不富，来自肃州小吏家中，衣裳虽富丽，实为亲眷所赠。吕氏春秋有云，尊师则非论其贵贱贫富，想必为人师表者，待门生也应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