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未曾想这羊汤滋味不俗,无甚腥膻气,汤清而油不走,羊肚切丝,加胡椒末、酱油、青蒜及脂油豆粉,微些醋,酸辣烫心,吃几口浑身便不再感觉冷。
他朝沈泽棠嘲笑道:“我是不知沈阁老葫芦里卖的甚麽药,我随你承办‘鹰天盟’一案,而不是清查苏崇案甚或虐杀优童案。“
十字街心搭起长棚,是卖各种简易吃食的铺子,不求风雅精美,只求驱寒饱肚,虽门客未几却总还是有的。
又看向杨衍,只沉着脸不吭气,遂指着他说:”给他一碗羊粉羊肚丝白汤,另切一盘白煮羊肉。“
“杨卿稍安勿躁!”沈泽棠淡淡的回他,目光巡着四周,着便服的衙吏及易装的侍卫皆耐烦在等候机会。
沈泽棠与杨衍着青布直裰,此时就坐在个卖羊汤的摊前,杨衍皱紧眉宇,扫过油腻腻的旧桌台面,不经意瞧见邻桌个卖油郎,边吃边擤把鼻涕一甩,顿时心窝欲发塞堵的不可。
见着伴计捧吃食走近,他便不在多言,顺手接过羊肚汤,杨衍亦学他的模样,端走本身那碗白汤,伴计则将一盘切片羊肉摆桌央,并几碟酱油蒜汁椒麻蘸碟儿放一圈。
杨衍的神采也都雅起来,自惭方才讲错,无话找话道:“未曾想这般肮脏地,竟另有此等甘旨。”
沈泽棠敛起笑意,神情凝肃的看他:“此话差矣!杨卿定将大理寺职熟稔于心,掌复审天下刑名,凡罪有出入者,依律照驳;事有冤枉者,推情详明,务必刑归有罪,不陷无辜,以证天下司法公道。杀苏崇逃凶至今不明,虐杀优童陈瑞麟冤案难辩,桩桩皆是性命滔天的官司,与‘鹰天盟’又怎分得出敦轻敦重。”
沈泽棠拈起茶盏吃,非常差劲的口感,却胜在滚热能暖身材,棚外又落起瑞雪来,风吹得非常酷寒。
那伴计”哼“了一声,忙活去了。
妓儿街正对东向的金积街,炉房银楼金店当辅亦肩并肩开张,便有人赞道,此四街占市很奇妙,妓馆娼妇妆点装点招揽风骚客,风骚客耍风骚挥金如土,几趟路头伉俪来回,或许感染些难言之隐,自有近前能去处,这便是奸商本质,徐而图之。
沈桓颌首答允,辄身走开。
沈泽棠来之则安之,似看破他的窘状,只淡笑不语,五大三粗的伴计过来问,客长要吃甚?沈泽棠欲开口,杨衍却抢先一步,指着桌台道:”把这儿、另有这儿,重擦拭洁净!“那伴计斜眼睃他,喉咙里咕咕响两下,将搭在肩膀已不知色彩的块布甩下,抓着往桌面一个来回,又重新搭回肩上。
沈泽棠不觉得忤,浅笑道:”给我一碗羊肚汤。“
北向高头街是两行医铺,挂得幡旗大多专解疑问杂症、疼痛隐疾,或屋檐竖独胜丸、金刚丸及乌鸡白凤丸等名药木牌,非常夺目。劈面南向沉香街是卖胭脂水粉簪钗绢帕等门店,一股子艳香被风刮来卷去,凝了又散了。
沈泽棠头也未抬,挟起一片白煮羊肉,轻描淡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螳螂脱手,一并捕获。”
不过它再香也香不过西向的妓儿街,那边青楼娼寮鳞次栉比,自樱桃斜街出过虐杀优童案后,又经朝廷整治,贵优贱娼的民风窜改,像姑堂(优童处)渐次式微干枯,而粉坊街的鸨母为避倒霉,大部分挪移至此处持续谋生,此时正值彼苍白日,只要往外送的客,鲜少有入。
沈泽棠语气暖和:”你这里可有甚麽吃食?“
听闻今时他退役期满,旬日前一起风尘来到都城,去忆香楼找一趟萧鹏,自那后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还包下娼妓白牡丹,过起神仙日子。
“你说那陈戊在妓儿街包了白牡丹,怎生还没见他呈现?”杨衍脸庞有些发青:“沈阁老得来的讯息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