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过,一个熟透的火柿,恰摔在脚边稀烂,溅的红绣鞋面黄黄一滩。
才劈哩啪啦放过爆仗,青烟袅袅还未散尽,硫磺的味儿还熏鼻子,忽见四五个探路的小厮、气喘吁吁飞奔而来,一溜烟跑进门内去。
北里瓦肆的艺人在吹奏萧管,杂耍班子圈围一方六合,耍小猴、吐火圈、吞铁剑、踏索上竿耍的是热火朝天。
柳梅笑容微凝,只道:“瞧这柿子熟了,嘴里发馋,你去管园子的李婆婆那边,拿根长竹竿来,我们好打柿子吃。”
再说纤月,揩着帕子穿园过径,朝烟水桥去,合法真走路,忽见砚宏的屋里人柳梅,立在桥门边,仰颈看一树结的红彤彤火柿。
远远一行迎亲的步队吹吹打打而来,铺十里红妆。
丫头纤月满额的薄汗,跨过门槛,瞧见秦仲正同来宾闲谈欢谈,遂咬着唇等在侧,又听闻迎轿步队即至,思忖等轿到门前,更甭想同二老爷再说话,鼓起勇气、悄悄靠近唤了声“二老爷!奴婢有要事禀!”
引得男女长幼合座喝采,一声锣响、一声呼喊:“大爷姐们赏点钱哩!”。
节日里的人们鲜见的风雅,稀哩咕铛听得满地钱响,一枚铜钱滴溜溜滚至个小娃脚前,正哈腰捡起,却见只黄毛大眼的猴子立在跟前,伸了爪来讨。
柳梅被这顿抢白,气笑道:“瞧这伶牙俐齿的,不肯就不肯罢,我又没迫你,不是忙麽,怎还不走?”
娃儿吓哭了,扔了铜板躲进娘亲怀里,世人咧嘴在笑,这台下的戏,竟比台上更是风趣。
秦仲挥手让纤月自去,朝刘氏责怪道:“舜钰才下秋闱,身心俱怠倦,你让他来这何为,先安息养足精力方是真。”
后跟一顶轿骨赤红、帷幕绣喜的花轿,轿夫俱是年青力壮、深谙抬轿技艺,上身不动、腿脚妥当,一步一步,踏实有力。
她在这厢帕子掩面哭泣抽泣,哪料竟引得个纨绔后辈来。
刘氏在旁,断续听得表少爷几字,有些欣喜唤住她:“但是舜钰回了?让他快到这里来。”
纤月忙低道:“是表少爷打发奴婢来,问老爷讨合欢花儿。”
“正要走哩。”纤月回了句,也不上烟水桥,择了另条羊肠径去了。
“来了来了!”世人拍起掌道,皆喜上眉梢,说不尽的人声鼎沸,语笑喧阗,一派喜庆极乐景。
稍半晌,侍从簇拥着秦仲及秦良弟兄等出,乌压压在大门外驱逐,竖耳摒息仔谛听,半晌,终闻得有唢呐锣鼓吹打,渐远及近而来。
本日三哥大婚,他不能出去玩乐,便满园子乱走闲逛,正无趣的很时,忽见一美娇娥坐石上梨花带雨,再细瞧,竟是四哥砚宏的丫头柳梅。
“小爷,那新郎倌是三爷哩,可要前去打声号召?”秦兴坐在车橼边,看那钱滚的,非常眼红,隔着帘儿撺掇舜钰。
往昔砚春常跟在砚宏背面结朋拜友,听戏会酒,斗鸡养鸟非常得趣,自砚宏走后,他那帮玩伴嫌弃砚春年纪小不得趣,渐就陌生无了来往。
诸多喜婆挎深底藤篮,时不时朝街道两边洒香糖果子,也有锦衣戴帽的侍从拎大簸箩的钱,候着时候一把撒出,引得路人纷繁蹲身拾捡。
高官贵将后辈攀附不上,他便结了些下三滥的混油子来往,整天吃喝嫖赌,渐趋无恶不作。
寻一丛金菊前石凳坐下,边抹泪珠儿边兀自悔怨:“若晓得本日是这番处境,初初离三爷房时,就该寻死觅活不肯才是,三爷最重情,自不会迫我走。”
心念一动,笑着走上前去。
“迂”一声,马车赶进了温馨的桂花巷,踩得青石板径噶哒噶哒。
再想现在的处境来:“砚宏拜别数月未有音信,才晓得飘洋过海去了倭国,看夫人整日里愁云惨雾,背人哭泣,才知那是个有去无回的凶恶处。若真如此,自已只是个没开脸的屋里人,断无长留在此的事理,如果放出去,爹娘养不得闲人,怕是胡乱配门亲就嫁了,倒不如一死的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