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陛下不念天家骨肉之情……阿娇早觉奇特,向来孝谨的彻儿,竟然连皇外祖母唁信都瞒着,陛下安的是甚么心?皇外祖母是抱病猝死,亦或……只怕另有待考虑!”陈阿娇伏低了头,只顾把玩部下攒丝流穗,也不看天子,或者说……是她不敢看。恁是再大的胆量,亦知如何的话是可说,如何的话忍死不能说,她这些胡嚼道的,可真要气坏了圣躬!
天子笑道:“你是蠢,何必如许自陈来?!好啦,不抵事儿的,朕平白砍你脑袋玩呢?没眼色,朕问你的话,你到底是答呢,还是不答?”
“诺。”杨对劲应着,心中暗忖,这汉宫,只怕又将迎来一场天翻地覆啊!
天子仓猝站起:“如何?阿娇不好?”
杨对劲未等武帝发怒,便抢了前,叩首如捣杵:“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娘娘烧胡涂啦!全不知自个儿在说些甚么,待会儿醒转过来,娘娘定然是第一个悔怨!陛下、陛下千万息怒!”
天子恨毒了她。气不能出,连话也说不来。半晌,才端看她,严威伏于内心,似笑非笑:“陈阿娇,你的意义是,长乐宫皇慈病故,实乃朕之大罪,是朕……端无半分忠良之心,害了皇祖母?”
天子踱步,忽地杵道:“娇娇,我们能不能好好说会儿话?”
她吸了一口气,拼着不怕死的干劲,因忤天子:“陛下乃明君,古来明君,哪个不是刽子手?秦始皇如是,我看陛下,亦是不遑多让!”
楚服正领一名宫女子居中殿,盈盈而下,正要依礼参谒,天子连道:“免,免!有何事你快说!皇后寻朕?”
她一窒,转过甚,又死撑着要坐起,天子倒是虚扶了她一下,被她挡开。她眼色极冰冷,就这么瞅着天子,把个刘彻盯的毛骨悚然,天子哂笑:“你别如许看朕。”
杨对劲熟稔的“唱起”,扯开长门冷宫拂晓的天幕。凌晨,气味凉嗖,满地落瓣似胡蝶普通,扭转在涡风里……
是轻缓的口气。
天子大怒,当下立品,一扬手,甩开低一伏高一伏挂着的吊幔,“撕拉”一声,半幅攒金丝吊幔竟被他扯了下来,杨对劲吓怔,连伏地,身边宫女子旋即呼啦啦跪了满地,殿内寝,只剩极藐小的呼吸声,端无旁的人再敢说话。
故不敢言。
杨对劲因回:“宫女子楚服。”
天子生了气,亦是拧道:“陈阿娇,你好大的胆性儿!我知你不怕死,倒是个硬骨头,只不知……”天子嘲笑:“你陈氏满门,个个皆是不怕死的?!”
楚服牵她手一同跪下,两人眉间皆是浓忧,再一动,沸水珠似的莹透眼泪便落了下来――
凭陈阿娇这几句违逆之言,天子杀她万次也不敷,都道君心难测,这帝王的心,公然是千万的深不成测,他竟不太着恼了。
“阿娇有事?”他公然站起来:“宣,快宣!”
因虚掌自个嘴巴:“奴臣蠢、奴臣蠢!猪油蒙了心子的蠢货!陛下问话都回不上来,蠢材!”
“不关我事?天家不计骨肉情分,这本宫晓得,但……”她含了手指在嘴里,像小孩子一样,那眼神,出了窍似的飘远了去:“但臣妾不是天家人!臣妾有父有母,承堂邑侯府哺育,恩典深重!现在父亲有难,如何不关我的事?”
“省叨扰,”天子一乜,“路挺远,朕懒怠去,等手头事消停了,把她接回椒房殿吧。朕走动也便利。”
天子笑笑:“好,好……你尽说。”
像是梦话。柔的好似从天光以内涵长来,她在做梦。
她话中暗指天子夺权弑祖,刘彻能咽下这口气?不掐死她已算天子仁德!她不傻,又是宫闱当中走绊这么多年的,能数算不清何为轻、何为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