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为这个。平阳心忖，天子所虑并非没有事理，桂宫那位心子倔的主儿如果晓得阿沅已死，并且几近可说是丧命于天子之手，还不知要如何与天子闹腾呢！
天子撑着额，极哀痛的模样。平阳一昂首，果见天子一双眼睛里攀满红丝，似熬了几个彻夜，绝没歇息好似的。
“是……是……”
彻儿只不过做了一个帝王应做的事。
“这是如何了？”
那可如何办？
“你若为阿沅之事怨朕，朕欢畅的很——”天子戚戚叹了一声：“阿沅这件事，是朕做错了！朕原不该下诏允阿沅北出匈奴，若不然，她亦不会——”
平阳吸了一口气，谨慎翼翼地问天子：“陛下，这三个多月来，您未曾踏近桂宫一步？”
原是这一塘荷花，曾给过陈阿娇那么美的回想。
直要撞上桂宫守值内差了，他连一点停下的意义都没有。唬得那几个内差腿肚子筛糠似的抖，神采乌青，“扑通”一声腿膝盖一打弯，利利落落全跪了下来。
天子终究幸桂宫。
天子俯身,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抬头,巍巍桂宫笼在晨光曙色中，如同立着的仁者般与他对视。
乖灵巧巧的模样，极度方的，却未免太“灵巧”了，像在藏掖些甚么。平阳忽一把拽起那宫女子的胳膊，她吃了力，只得仰开端来，平阳一瞧，可不对劲么，那宫女子面儿上尚挂着清泪，眼睛红肿着，可不是方才哭过！
天子很快便晓得了。却不急赶着去桂宫探看，反是先去昭阳殿发兵问罪。
那宫女子筛糠似的，总算抖完了一句话。
那些个老嬷嬷也听不清楚，阮氏来时，与远瑾夫人私面，将身边守值宫女子都遣了去，只剩了老嬷嬷隔帘子服侍着，因窸窸窣窣入了耳的那几句话，皆是隔着帘子偷来的，只听了那么几个词儿——
这便够了。
小宫女子点头，因说：“当时嬷嬷们服侍呢，长公主可去遣嬷嬷来问。”
那当真是她极想要晓得的答案。
她没有瞧清那人的长相，却只觉那人侧脸的表面、急走的姿势，竟是非常熟谙，像在那里见过。却又似隔着太久的光阴，难辨难捉摸了。
桂宫灯烛皆熄，他转头，只见绡帐以内仍有微小的烛影闲逛，连眉都来不及抬一下时，已偃了下去……
甚么“出塞”，甚么“远”的……
平阳正揣摩天子话中之意时，天子又道：“若像母后，连怨朕一下都不肯，”他苦苦笑了声，“母后当然不会怨朕，——为阿沅，与朕有了龃龉，值当？阿沅在母后内心，半点儿分量也没有！丢进湖里一定溅起个水滴子……”
这一点，起码比阿沅强。
平阳略一忖，便放了人去。
平阳面色有些难堪，却仍不温不火道：“平阳不敢……”
长廊逶迤，水沟流水，她自偏殿入，见后院阿谁荷花塘已凿的成了模样，心中不免有几番感慨，天子还算是将陈阿娇摆心口上的，因她爱荷花，便命人凿设这么一个荷花塘，花了好许心机。
在这宫里，煌煌真谛便是，受宠即遭人妒，外加一个踩低捧高，若要活的好，不抠着心计考虑，每天揣摩着怎般害人自保，还能如何办呢？
很多年后再回想这光阴景，平阳只觉本身太陋劣，谋算远不及天子。更觉天子——她的彻儿，演技竟是这般好。
平阳明白了，天子原是这么个意义！
不知她会否因着……宽谅他？
平阳臂弯里圈着天子的冕服,立在天子身侧。跑的好急，才追上了他，她也微微喘气着，额前排泄精密的汗，她一撩袖，抹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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