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的弧度泛着阳光的光彩,浅浅的,很夸姣,教人移不开目光。
天子未放开她的手,反被她挣了去。帝王有些难堪地笑了笑,托起的手仍这么举着,好一会儿,才冷静放下。
她一眉一眼,美的竟像是悉心砥砺。
如此谨慎翼翼,竟像揣着甚么奥妙似的——当真是笑话了,揣着一个汉宫世人皆知的“奥妙”,值当如此……?
是年暮秋,天子设席白虎殿。远瑾夫人素服列席。时宫人皆称夫人善目,眉眼可亲。皇后娘娘亲赐酒,夫人饮罢,竟偶然摔碎了玉杯。皇后目露惊诧,然仍非常婉然,漂亮扶远瑾夫人起,亲善仍旧。
她俄然立了起来。
极都雅的鬓发,打了光油,现在在阳光下熠熠生泽,她的眉略略皱了起来,一双都雅的眼睛现在微微掬着光,凝如深湖。凭是素衣素服,却能教人瞧透雍容的仪度,有些东西,好似是不消学的,天生即来。就如这份与生俱来的王者崇高。
他微低头,余光都垂了下来。
只她记得,便好。
陈阿娇一愣,待杨对劲再三扣问时,她才收回目光,抬手指了指:“那雀儿真都雅……”
当真苦楚。
天子目光极淡地扫向她,统统宫妃的目光却都偏向天子——万圣至尊的君王竟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去扶她……
天子果然没有移开目光。
“长是长了一副好皮相——可这皮郛,还不是祸害人的模样么!陛下怎会瞧不清楚?”
影绰回晃的光影中,老宫人们像是从这位新夫人的身上捕获到了极其熟谙的影子,她那样年青,那样惨白,却让人毫无牵挂地……竟遐想到畴前长乐宫雍容华贵的老太后。
远瑾夫人,她还是挂着这个名儿。看来天子是不欲认她了,想了法儿堵天下悠悠之口。那样也好,追不及旧事的,不唯天子,另有她。
羽林卫皆呼陛下万岁。
极像那一年长门宫里廊下挂着的阿谁鸟笼子里,那只乱蹿生机的雀子……那一年阿沅来探她,她曾对阿沅说过,她就是那只雀儿,关在笼里,见得天光,却没法拥抱天光。失了自在,藐小的鸟脚被栓银铃的链子牵绊住了……
厥后,不是她不肯,而是天子,再不需求。
很多年以后汉宫老宫人再回想那天设白虎殿的招魂宴,想及那一日天子失魂落魄的神采时,无不唏嘘。原是多年前眉间藏情,便已必定这很多年以后情深相负。
各自入坐。按例,天子侧当赐皇后座,位阶稍低的夫人,自是轮不到与天子比肩坐的,卫子夫内心不免觉奇特,天子竟然“依例”,而竟未为了远瑾夫人“例外”,君王揣着如何个心机呢?
……
实在她并不是想要那只红羽雀子困囚在笼子里陪她。
天子的目光也跟着收束。
陈阿娇的目光一刻也不肯分开。
她将带着它,行动维艰地走入汉宫。
像是换了小我似的。
天子的目光一分都未绕过她。
杨对劲退了归去。在天子面前微哈腰,告禀一番。天子也立了起来。只是几句叮咛,亲军羽林卫竟布阵排开,纷繁四散行动。
那一日秋色连波。
目下竟呈现了这等奇事,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次,天子命亲军羽林卫为一宫妃捕鸟儿!大庭广众之下,技艺不凡的羽林军猴儿似的上蹿下跳、爬树飞檐,当真是好生“荒唐”!
天子老是成心偶然瞟向远瑾夫人坐次这边,卫子夫瞧在眼里,深觉天子哀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偏为这么一女人,如此失魂落魄,可值当?
汉宫当中,“陈阿娇”其人,现在又有多少人记得呢?
“陛下瞧清楚有甚么用,瞧清楚也不认!——呵,这‘远瑾夫人’未受封前可不长如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