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再入朝,天未晓,老臣无一人拜别,他居龙座,那声音衰老哀伤:“你们都在啊。”
“得长门阿迟女人互助,万事都好说啦。阿迟女人亲面陛下,言孝武天子有诏,令皇曾孙归掖庭教养,并命宗正著其属籍。”
霍光并非一人独来。入谒即跪禀:“陛下,臣所携望气者有奏。”
这场不知终何故处的大局,竟为一妇人所窜改。
少帝刘弗陵继位后,蒙佐庇之臣霍光、金日磾、桑弘羊、上官桀帮手,除弊立新,海内晏平,大汉盛兴。
那望气者禀,观长安监狱,有天子气。
这年春日,日头毒得好吓人。往年三月乃温阳初升,莺飞草长之时节,而本年,这毒日炽热竟似平常六七月间。
“兄长觉得我与霍将军拜长门这两回,是白拜的么?”张安世道:“安世忖着,当今陛下仁厚,若皇曾孙能与陛下识得,善于陛下眼皮子底下,陛下怀旧,也许能想及故太子之屈,好生为皇曾孙谋个好前程。”
后元二年,天子沉疴已深,卧病榻数月,自知天数将尽,属意将皇位传之那位“居上不陵”的皇少子弗陵。
求只求一个固若金汤的大汉江山。
听张贺提及当年之事,张安世也动情不已,因接道:“安世知兄长所念为何。兄长当年多不轻易,做家吏瞧人眼色的,兄长那般刻苦,每日省俭,攒下食禄,让母亲供我读书。”
正说话间,俄然暴风吼怒,云翳漫天,地动山摇。
此人掖庭内者悉唤之“阿迟女人”,孝武天子视之如珠如宝,曾下谕天子宾天以后,汉室高低仍需待“阿迟女人”善之。
“长门宫?”
后元年间,孝武天子却迁了一人住于长门。
张安世悉知本身兄长心机,因说:“安世拜为右将军,食汉禄,蒙刘氏恩德,戾太子现在已察为奸人所屈枉,安世自当投桃报李。”因附上张贺耳旁,说道:“兄长,你可知前些日子安世曾与霍将军拜见长门宫,去见一人?”
这日天子起榻,自发容光好极,便命内侍相扶,口里只说一名字:“朕要去看看阿迟。”内侍深谙天子心机,因说:“便将阿迟女人诏入宫吧?”天子道:“朕喜好去看她。”
天子坐不住,当即命人宣召,赐狱中人皆死,一概无免。
葬茂陵。
圣上却不知,他的阿迟,与他曾倚重的皇宗子一样,平生无所求——
张贺口中所说“太子”,便是当年巫蛊之乱中蒙冤自刎的戾太子刘据!他曾为太子府上家吏,接受太子恩德,后太子府遭难,他有力回报太子当年之恩,一向负愧至今。
这日掖庭令张贺顶着暴虐的日头在长安郊野短亭等着史恭与刘病已,他一面盼,一面心焦。
他轻吐一字:“免。”却微微侧过甚去,玉藻下一双眼瞟珠帘下某小我,再转转头时,君王乌漆如墨的眼蒙了一层雾。
他喘咳频急,再难言说。
“好久未见兄长这般欢畅。——也便是这几日了,皇曾孙应快到长安了。”
而那妇人,自此,汉宫当中,再无循迹。
“孝武天子知戾太子蒙冤受屈,已深悔。太子以后……当年当死不当死的,都死啦,只留一皇曾孙尚在人间。当年,孝武天子不知皇曾孙在狱中,信望气人之言,狱中有王气,便下诏杀狱中所囚。皇曾孙为廷尉监邴吉邴大人所救,予宽广囚室,令女囚胡组、郭征卿哺养之,待少帝即位,大赦天下时,皇曾孙获释。邴吉将皇曾孙托出长安,送回其外祖母史家,为史氏所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