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很久,天子并未点头。
“平君……”
“平君,你有甚么要与朕说的吗——平君,你与朕是结发伉俪啊!你万不成负朕、弃朕不顾呀!这万年无极的寿数,朕一小我要如何孤傲苦楚地捱过呀!朕、朕要你、要你陪在朕的身边,待朕黄土盖身,你才气够走!”
她勉撑着衰弱不堪的身材,轻嗽了两声,手捉着天子的指,悄悄摩挲:“好陛下,再应臣妾一桩事——”
“平君——”天子凄声绝厉,此生再也没有过的绝望,忽地涌上心尖,没过满身。他知这平生,需他孤傲承过了。这平生,平君再也不会陪他了。
皇后欣喜,笑意竟有些光辉。
这是天子能给的最好结局。他毕竟还是厌憎这个孩儿,但……也因着平君,到底还对这老练孩儿,存着那么一丝……怜悯。
本始三年。
天子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小婴儿,他终究托出了手——阿妍将孩子谨慎交与陛下,不知为何,她竟对这小小的婴儿,起了怜悯疼惜之心……
皇后的眼神却仍未收。她那样和顺又等候地瞧着君王。
他的平君,是真的要走了呀!
“父皇?”小太子昂首望他严肃的君父,奶声奶气说道:“奭儿要娘——娘……”
平君的女儿啊。
天子真怕来不及啊!
艾小妍竟是说不出话来,哭红的眼早已说了然统统。
皇后眼中闪过泪光点点:“陛下,我们的思儿,交给阿妍带吧,阿妍心细,又心疼我们的孩子,有她带,臣妾于泉下亦可瞑目……”
皇前面上挂着笑,眼角两滴泪,缓缓滑落……
天子愣在那边。绡纱帐从他面前拂走,送来了冷风习习。
天子终不顾从侍所奉劝的“产房有血光之灾,陛下身贵不得入”,他执意要陪许皇后走过最后的路程。
产室的宫门又一次被推开。
艾小妍愣在那边。
口含的参片悄也似的从她口中缓缓滑落……她连含参的力量也没有了。
襁褓里的婴儿在哭。
君王冷静堕泪。
天子一愣,随即哭道:“朕不准!平君——朕不准!!”
君王大恸!
“陛下——”和顺的笑仍挂在皇后的唇边,她稍缓,才又吃力地说道:“陛下,求您赏淳于衍、赏、赏阿妍……她们两个,但是为了臣妾,吃透了苦,若没有她们在,臣妾定不能安然产下小公主啊——”
凤阙阶下跪了一片,这一时,汉宫竟似又活转过来了:
是阿谁孩子来啦。她将代替皇后嫡出的小公主,去安慰皇后孤行的最后一程,而真正的嫡公主,生下来便是死的,早已被君父差人埋入了黄土。
天子此时竟有些感激大将军府上霍氏命妇的孩子,是她,是这个婴儿,宽以皇后最后一丝安慰,能让皇后……放心肠走过这最后一程。
毋论泉路天上,黄土相隔,朕长生永久地思念你——
“好,朕应你,朕都应你!”天子捉起许皇后的手,哽咽:“平君,不能再说话啦——你得存着些力量,稍后才气保养回转,好平君,你听朕的罢,朕乃真命天子,朕说要你陪朕与江山一同老,你便要好糊口到这么久。”
幸亏另有这一个女婴。
天子稍想,便说道:“毋论如何,朕老是想你的,平君在椒房,朕在朝上,只那么一会儿的别离,朕便耐不住地想你——朕赐女儿‘思’吧,公主刘思,她见证了朕待她母后一片痴情……”
皇后惨白地笑笑:“好,平君听病已,平君都听病已的——陛下,我们的小公主,尚知名儿,尚无封号呢,您——赐个吧……”
本始三年。
在这类关头,他必须伴随在平君的身边。
他轻唤。
一小队太医令行动仓促而入,忽地便被排闼出来的艾小妍给推倒了,太医令本就被天子唬的腿肚子颤抖抖,这一吓,直愣给跪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