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弓足自嫁武大,见他一味诚恳,人物鄙陋,甚是憎嫌,常与他合气。抱怨大户:“普天天下断生了男人,何故将我嫁与如许个货!每日牵着不走,打着发展的,只是一味吃酒,着紧处倒是锥钯也不动。奴端的悄世里悔气,却嫁了他!是好苦也!”常无人处,唱个《山坡羊》为证:想当初,姻缘错配,奴把你当男儿汉看觑。不是奴本身嘉奖,他乌鸦怎配鸾凤对!奴真金子埋在土里,他是块高号铜,怎与俺金色比!他本是块顽石,有甚福抱着我羊脂贵体!好似粪土上长出灵芝。何如,随他如何,到底奴心不美。听知:奴是块金砖,怎比泥土基!
武大每日自挑担儿出去卖炊饼,到晚方归。那妇人每日打发武大出门,只在帘子下磕瓜子儿,一径把那一对小弓足故暴露来,勾引飘荡后辈,日逐在门前弹胡博词,撒谜语,叫唱:“一块好羊肉,如何落在狗嘴里?”油似滑的言语,无般不说出来。是以武大在紫石街又住不牢,要往别处搬移,与老婆商讨。妇人道:“贼馄饨不晓事的,你赁人家房住,浅房浅屋,可知有小人罗唣!不如添几两银子,看呼应的,典上他两间住,却也气势些,免受人欺负。”武大道:“我那边有钱典房?
他赋性机变聪明,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梳一个缠髻儿,着一件扣身衫子,做张做致,乔模乔样。到十五岁的时节,王招宣死了,潘妈妈争将出来,三十两银子转卖于张大户家,与玉莲同时进门。大户教他习学弹唱,弓足原自会的,甚是省力。弓足学琵琶,玉莲学筝,这两个同房歇卧。主家婆余氏初时甚是汲引二人,与他金银金饰装束身子。后日不料白玉莲死了,止落下弓足一人,长成一十八岁,出落的脸衬桃花,眉弯新月。张大户每要收他,只碍主家婆短长,不得到手。一日主家婆邻家赴席不在,大户暗把弓足唤至房中,遂收用了。恰是:莫讶露台相见晚,刘郎还是老刘郎。
私心便欲成欢会,暗把邪言钓武松。
二人在楼上一递一句的说。有诗为证:叔嫂萍踪得偶逢,娇娆偏逞秀仪容。
武大自从搬到县西街上来,还是卖炊饼度日,不想这日撞见本身远亲兄弟。当日兄弟相见,心中大喜。一面聘请到家中,让至楼上坐,房里唤出弓足来,与武松相见。因说道:“前日景阳冈上打死大虫的,便是你的小叔。今新充了都头,是我一母同胞兄弟。”那妇人叉手向前,便道:“叔叔万福。”武松见礼,倒身下拜。
”妇人道:“呸!浊才料,你是个男人汉,倒摆布不开,常交老娘受气。没有银子,把我的钗梳凑办了去,有何难处!过后有了再治不迟。”武大听老婆这般说,当下凑了十数两银子,典得县门前楼高低两层四间房屋居住。第二层是楼,两个小小院落,甚是洁净。
看官传闻:凡是世上妇女,若本身有几分色彩,所禀聪明,配个好男人便罢了,如果武大这般,虽好杀也未免有几分憎嫌。自古才子才子相配着的少,买金偏撞不着卖金的。
玉莲年方二八,乐户人家出身,生得白净小巧。这潘弓足倒是南门外潘裁的女儿,排行六姐。因他自幼生得有些姿色,缠得一双好小脚儿,以是就叫弓足。他父亲死了,做娘的度日不过,从九岁卖在王招宣府里,习学弹唱,闲常又教他读誊写字。
说话中间,武大下楼买酒菜去了,丢下妇人,独安闲楼上陪武松坐地。看了武松身材凛冽,边幅堂堂,又想他打死了那大虫,毕竟有千百斤力量。口中不说,心下考虑道:“一母所生的兄弟,怎生我家那身不满尺的丁树,三分似人七分似鬼,奴那世里遭瘟撞着他来!现在看起武松这般人矫健,何不叫他搬来我家住?想这段姻缘却在这里了。”因而一面堆下笑来,问道:“叔叔你现在在那边居住?每日饭食那个清算?”武松道:“武二新充了都头,每日承诺下属,别处住不便利,胡乱在县前寻了个下处,每日拨两个土兵奉侍做饭。”妇人道:“叔叔何不搬来家里住?省的在县前兵士奉侍做饭肮脏。一家里住,迟早要些汤水吃时,也便利些。就是奴家亲身安排与叔叔吃,也洁净。”武松道:“深谢嫂嫂。”妇人又道:“莫不别处有婶婶?可请来厮会。”武松道:“武二并未曾婚娶。”妇人道:“叔叔芳华多少?”武松道:“虚度二十八岁。”妇人道:“本来叔叔倒长奴三岁。叔叔今番从那边来?”武松道:“在沧州住了一年有馀,只想哥哥在旧房居住,不道移在这里。”妇人道:“一言难尽。自从嫁得你哥哥,吃他忒善了,被人欺负,才到这里来。如果叔叔这般雄浑,谁敢道个不字!”武松道:“家兄向来本分,不似武松撒泼。”妇人笑道:“怎的倒置说!常言:人无刚烈,安身不长。奴家平生性快,看不上那三打不转头,四打和身转的”武松道:“家兄不肇事,免得嫂嫂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