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弘景本要送他到门口，被他一句“不如送我回西域”，生生给吓了归去，就歪在床上目送，目送他一袭黑衣没了踪迹，这才用心一意地忧愁。
陆弘景白着脸道：“疆场之上，小伤小痛在所不免……”
“……”
“只传闻你有干哥干弟寄父，没传闻你有干儿子，甚么时候的事？”
燕然说来便来，说走就走，飘飘然若谪神仙，毫不要陆弘景留他用饭或是喝茶。该来时来了，该走时走了，就这么样。
“没谈笑，过一阵子得闲了，随我去雁栖山小住一段。”
陆弘景煞白的脸绿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拦，拦也白拦，燕然三下五除二便把他的手格开一边，再两下就摸了个一清二楚，摸清楚今后轻声慢语诘责他：“如何如许不谨慎，手肘是能伤着的么？伤再深一分，你这手就废了！”
这很险，吊在嘴边的东西，手一松，他就进了他嘴里了，随时的事。不放手，那是因为志在必得。
被倒拖着拖出门去的龙湛眯起眼盯着燕然看，后者还他一个很有深意的笑。
燕然还是笑，手从他脖子上挂的那颗牙高低来，又拐个弯到他脖子上抹了一下，“来，走之前给你个好东西。”
让他坐，他便缓缓而来，诚恳不客气地捡床沿坐下，轻声慢语问他：“伤哪了？我瞧瞧。”
听上去是筹议，语气里何曾有半分筹议的意义？
“干儿子送的，一片情意么！”
“……啥呀这是？”
陆弘景的确挑不出话来回，闷声不响地扭脖子闪边，却被燕然一把定住，他一双眼睛瞅定他，慢条斯理道：“眼睛也生得好，如果纯黑的，那就更好了……”
“不能再说，就这么定了！”
陆弘景还想说些甚么，燕然遽然探出一只手，那手先从他右肩头过，顺着脖子往上爬，水似的伸展过大半张脸，最后停在他唇上，“君则，我不说打趣话，望你何时都记得，你还欠着我一条命！”。话说完，他又仔细心细盯着陆弘景瞧了一会儿，瞧得他别不住劲，眼睛四周躲了，他才再开尊口，也是笑笑的，略狎昵，“你这唇生很多好，饱满极了，仿佛总汪着两层水，看一眼就渴。”
亮在陆弘景眼底的，是个巨大的海螺壳，非常之大，品相无缺，毫不是那种扔锅里煮了，吃完了肉今后扒拉出来的壳，该当是现捉活螺，倒一种药水出来化掉肉身，仅仅剩壳，专做盛东西用的容器，图的就是别致都雅。螺壳里装着一坨油渍麻花的玩意儿，看不出秘闻，压根猜不出是甚么，又是用来做甚么的。
之前送他一把天下无两“滚云”，过了未几久，他就欠他一条命；现下又送他十年才得一小坨的蛇药，谁晓得要如何还才衬这份礼？！
这货嘿嘿傻乐，一乐就没边儿，有点儿瞎显摆，也有点儿有了后招，今后日子不愁的意义。燕然看了不动声色，只是笑。
人家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实在金发金眼也挺好，别有一番殊艳，更轻易勾惹人呢……”
“……别谈笑……”
说完这一句，燕然微微抬头，从下往上斜觑他，半晌，俄然凑到他耳旁，声音低低的，笑递一句私房话：“废了倒好，和我回西域去。那儿有黄沙万里，良马无数，美酒盈樽。有欢愉肆意，对酒当歌，明月多少，如何？不如这就随我去了罢。”
“脖子上挂的是甚么肮脏玩意儿？”
纯黑的眼和纯黑的发属于别的一小我，燕然这是透过他的眉眼在看另一小我，他的沉沦和调笑，以及恰到好处的痴情，都是给别的一小我的，只不过那人没了踪迹，总也找不到，他无处可去的沉沦痴情便要偶尔出来透通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