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鹤唳华亭:惊心动魄的宫廷权谋 > 第12章 白璧瑕瓋(2)
他又变回了平常的那副神情,阿宝便不再说话,接着冷静给他栉发。忽见他鬓角似有几茎白发,初疑是灯下本身目炫,定睛一看,公然确切。他正值芳华,本不该早生华发,阿宝拔亦不是,留着又感觉甚是刺眼。定权发觉她手上犹疑,平平道:“既然瞥见了,就拔掉吧。”阿宝低声应道:“是。”这才拈着那白发,悄悄拔了下来,交到定权手中。定权顺手抛弃,问道:“你本年有多大年纪了?”阿宝答道:“妾十六岁。”定权微微一笑道:“小小年纪,能够如此,也算不轻易了。”阿宝奇特道:“殿下?”定权没有说话,想了半晌,俄然伸手去扯她衣衿。
定权终究开口,问道:“你晓得那天我为何要活力?”阿宝点点头,道:“因为我棍骗了殿下。”定权微翘的嘴角上有丝赞成的意味,道:“你此人实在很聪明,常日装出那副木讷模样,倒是不很瞧得出来。”顿了顿,又道,“不错,我恨的不是你们暗通款曲,也不是你身携刑痕,我恨的就是你们一个个,口中所出,尽是诳言!”他手中拈着把玩的那只方才拔下的玉簪,此时啪的一声清响,已经自簪首脆弱处折作了两截。他将断簪抛回案上,柔声道:“现在你向我说实话吧,究竟是如何回事?”阿宝低声道:“是我的嫡母,她说我抵盗了她的东西。”定权笑道:“你就是要骗我,也该寻个像样由头。”阿宝道:“殿下信也罢,不信也罢。妾蝼蚁般人,不过于朱紫足下轻易偷生,朱紫不信赖的时候,不肯信赖的时候,杀了妾或是遣了妾,也不过是多费一句话的辛苦。”定权嘲笑道:“你这是在跟我顶撞?”阿宝感喟道:“妾不敢。”
阿宝伸脱手,悄悄摸了摸落在本身面前的花瓣,低声叹道:“六合不仁,东风助恶。”定权仿佛并没有听清她的话,却住了手,问道:“她死了,你晓得吗?”阿宝有力抬首,在青石空中上微微摇了点头,只感觉胸中烦恶,一口又酸又咸的净水忍不住便涌上了喉头。她伏地呕逆不止,定权看着她,嫌恶地扔开了手中的马鞭,掉头便朝外走。周循忙跟从上前问道:“殿下,这个奴子要如何措置?”定权语气已趋平平,道:“先寻个医官给她瞧瞧,再说吧。”周循作莫非:“殿下,这奴子家世不明,更兼欺蒙殿下,断不成等闲放过。”定权悄悄一笑,道:“骗我?你们谁又没有骗过我呢?”
他如此行动,阿宝闪身遁藏,一手仓猝护住了襟口。定权好笑道:“说你年纪小,又整天在胡乱想些甚么?过来,到这里来。”阿宝脸上一红,依言屈膝半跪在他面前。定权不耐烦道:“叫你转过身去。”一边翻开嫁妆,取出一只小小影青瓷盒,揭开盖子,倒是他前次剩下的半盒金创药膏。他伸手去扯阿宝的外衫,阿宝略一踌躇,也便任他拉了下来。定权用手指蘸着药膏,向她背上一道极深的鞭伤上涂去。不知是他手凉还是药凉,阿宝不由激灵灵打了个暗斗。他定然是感遭到了,却并没有停手,只是笑问:“疼不疼?”见她悄悄摇了点头,又笑道,“你必然在想,我又何必多此一问。”阿宝道:“妾不敢。”定权没有理睬她,自顾说了下去:“如何会不疼?我又不是不晓得。只是我总想着,终须得有人来问一声才好。比方前次,虽有良医珍药,可就是没有人问我一句,你疼不疼。”
阿宝背对着他,瞧不见他脸上神采,只觉这几句话的语气非常平平,心中却俄然惶然,不知该当如何应对。又闻他道:“那人去了,这西府高低都忙不迭地同她抛清,只要你还能说出‘心中有情’这几个字来。我这几日总在想,你此人若非真有两分痴气,便是城府太深了到底是哪一样呢?”阿宝回顾欲语,定权固执她的肩膀将她扳了归去,禁止道:“你不必多说。能从嘴里说出来的,不是民气,也不是真相,我向来不会信赖。有些事情,是要日子久了才晓得的。你究竟是甚么人,我到时天然认得出来。”低头看看她的脊背,新伤叠着旧伤,她人又瘦得不幸,一道细细的脊骨,如孩童般崛起也是一株新梨易折的花枝。他的手指有了淡淡的嫌恶和淡淡的怜悯。顺手在她衣领上拭尽了指上残存药膏,他叮咛道:“把衣服穿好吧。”又将几上的瓷盒一并递到她手中。阿宝低声报答道:“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