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权捧鞭出殿门,行至丹墀之下,拔簪卸冠,除靴脱衣,跣足跪地。雨已极微,绵绵而下,细如游丝,却略无停止。天上云破之处,此时才涌出了一盏乌黑冰轮,清澄色彩,美满无缺。飞甍凤翼上,雕栏砌栋上,石阶御道上,已经被雨淋得透湿,现在清辉洒落,积郁于水中,分不清是月色如水,还是水如月色。定权从未见过一边出玉轮,一边还会下雨,只觉彻夜诸事都透着诡异。

皇后拔下鬓边一支金簪,拨了拨榻前灯烛,望着主动烛火发了半日呆,道:“太子不至于如此。棠儿虽有些爱逞风头,却并没有歪心机,楷儿还就是个小孩子,臣妾这个做后娘的也没有虐待他的处所。想必太子心中还是清楚的,就算他对妾有痛恨,国舅这些年也老是看得明白吧。陛下千万休言甚么千秋万岁的话,妾和棠儿、楷儿如何承担得起?”说话间,两行珠泪便从粉面上直直滚落。天子也不睬会她,冷冷一笑道:“顾思林的心机手腕,你们母子加起来,不敷做他半个仇家。就说六月的时候,朕叫他回京,他接旨今后,足足拖了三四日,却不晓得是在安排些甚么。他一起上走得缓慢,到了相州时却愣住了,非要拖到了朕给他的刻日才肯进京,这又是为甚么?平日贰亲信的将帅,没有带回一个,一个儿子也甩在了长州。凌河这场仗,乃是国度第一桩大事,朕同他苦口婆心,说好道歹,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他在奏呈里也唯唯诺诺,临事却还是我行我素,一味拖延,朕下到承州的旨意,竟然转动不了半分。那长州就不是王土?朕的生民,竟是替他姓顾的在争天下吗?拖了将近一年,说是打胜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朕还要大张旗鼓替他庆功!他们顾家的人,从他父亲算起,到他,到皇……”说到这里,俄然愣住,望了皇后一眼,才接着道:“都是这副嘴脸,面子上谨小慎微,恭敬不已,一副忠臣孝子贤能刚正的模样;背后杀伐定夺,心细胆小,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情。太子的那点本领,方才跟他娘舅学了个外相;只要那份心机,倒是一模一样。”

不知多久,风华殿的侧殿门俄然豁喇敞开,齐王、赵王前后走出,甫至檐下,便有两名内监忙不迭撑开伞,擎在二人头顶。他二人既出,天子必已复苏,且无大碍,定权遂咬牙将双手向上略略高举了两分。定棠下了玉阶,从他身边绕过,稍稍立足,却并无行动言语,伞沿雨滴滑下,正落在定权脸上。定权闭目,岿然不动。定楷冷静看了他一眼,也一语不发向前走去。定权心内却未觉尴尬,只是微感惊奇,何故这雨水又腥又咸?抬手抹了一把脸畔,只感觉触手一片冰冷,想来并未曾落泪。

陈谨悄悄入内,回禀道:“陛下,殿下还在内里跪着呢。金尊玉贵的身子,又下着雨,天又冷,早晨又没有吃……”天子怒道:“你去跟他说,朕天然会治他的罪,叫他归去放心等着。现在来演甚么卧冰泣竹,做给谁看?等朕死了,再来跪灵也不迟,到时只怕他还不肯来呢。”又对皇后说,“你也归去,朕要歇了。”皇后扶他躺好,亲手放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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