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鹤唳华亭:惊心动魄的宫廷权谋 > 第34章 舍内青州(1)
天子发作,底下的众臣一时愣住。不过半晌,一御史出列朗声答复道:“陛下这话,臣毫不敢认同。就算无通敌情事,凌河一役批示恰当,老是顾尚书籍身承认的。国朝估计此战两月,最多三月便可结束,从去冬伊始,陆连续续竟打了十一月还多。这八个月以来,多破钞的内帑,多伤亡的将士,李尚书、黄侍郎二位老是清楚的吧?这等严峻渎职,陛下不降罪已属天恩浩大。臣劣等不过说了两句实话,怎就变成狂悖小人了?”
本朝例制,逢三正衙常参。其日辰时初,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便要由有司指导,全数赴班,等待天子早朝。时候既早,会晤又频,家居离大内远的官员,便非常辛苦,是以平日的朝会,世民气中并无太大热忱,定要迟延到卯时末,才肯出面。但是本日分歧,诸官员不约而同,皆来得绝早。卯时初刻,嘉隅门外便堆积了一片人物,三成一群,五作一堆,喁喁而谈,或走来串去,东说几句,西听两声。一眼望去,宫门外一片朱紫之色。虽说有失官缄,但朝时髦未到,有司也不好对这些大老说些甚么,只得背动手来回走动。偶有一两句入耳,也不过是:“传闻昨日将军递了奏呈给陛下?”“本日朝会,太子殿下天然是要来的。”“宋侍郎,这几日殿下就一向未曾列席过筵讲?”“朱侍郎,听闻令贤郎的婚事已经定下了?何时讨到贵府喜酒啊?”“张尚书,昨夜莫非未曾睡好,如何这神采这般丢脸?哈哈哈,天塌下来自有个子高的顶着,张尚书又不是最高的,有甚么好忧心的?呵呵。”“郑编修还是两榜进士呢,这诗都乱了韵了。”“何为乱韵?还请指教!前朝人便说了,该死十三元,谁说作诗需求遵古韵?”
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椅子便是如漆似胶,顾思林也坐不住了。渐渐撑着扶手站起,走至大殿当中,跪倒泣道:“陛下,臣确切身心俱疲,不敢恋栈,还请陛下恤悯。陛下若不恩允,臣另有何脸孔立于世人之前?臣有死罢了。”一时候吵嘴的也停了下来,偷眼张望二人。
“然臣虽智虑驽钝,亦常慕古者先贤之遗风。束发学书,弱冠参军。愿效马援裹尸,立铜柱,灭交趾;仿石闵复姓,洗邺城,族逆胡。虏寇侵我国土,虏我黎庶,坏我祥宁,乱我国事。凡国朝臣民,虽黄口妇孺,耄耋八徵,犹恨未能食其骨而寝其皮,况军中热血儿郎乎?三尺剑悬,国法如山。臣安敢行叛国通敌事,毁先祖贤明于地下,遭万夫指唾于当世?悠悠此心,天日可表。唯此一罪,虽寸磔臣身,族臣满门,臣亦万不敢接受。今者再向陛下昂首叩请挂甲还林事,以示臣心明净,全臣节誉,此其二。
天子环顾一周,见大家垂首,开口道:“前些日子太子和顾尚书都病了,至本日止,顾尚书仍未大安,可朕还是把他也叫来了。为了甚么呢?朕想各位臣工定也心内稀有。”说罢拈过一份奏表,下旨道:“念出来。”
顾思林随后便到,甫一入殿,人声便降落了很多。他卧病的动静世人皆有耳闻,此时偷眼打量,却果然是有些行动不稳,面色蕉萃。各无私底里互望,却暂无一人上前相问。顾思林平素为人谦恭,虽阶低职微者,亦颇肯假以辞色,向来所过之处,必是一片巴结之声。现在见了这难堪场面,微微一笑,也分歧百官号召,便独自走到文官行列中站定,世人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唯此三项,皆出于臣之肺腑本心,扪血叩报于天子陛下。愿圣主体察恩允,臣万死不得报陛下厚重天恩。臣顾思林再拜顿首。”
“臣自先帝皇初元年入行伍,迄今靖宁二年,二十又七年矣。臣身为贡献皇后之兄,国储之舅,戚畹持兵,向来为朴重之士不齿,国之动乱,亦多本于此。是以昔者长平侯卫氏神勇忠谨,犹见诟于太史公,而况臣才德全丧乎?今边郡暂宁,陛下宜拔贤能,更守备,表里高低一心,方可使江山带砺,国得永宁。臣亦发斑而白,齿折而落,大哥体衰,素多寝病。久居塞外,望来鸿去雁,听杨柳梅花,不成不嗟叹心动矣。唯愿陛下再施雨露天恩,使臣不但得生入玉门关,更可望至酒泉郡,毕生伏侍于天子辇彀之下,则臣心无所抱憾矣。今者再向陛下昂首叩请挂甲还林事,使臣以得享天年,寿终神京,此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