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宜把马牵好了进屋，她师父和几个街坊坐在桌旁说话呢，点个油灯，桌上搁着大茶碗，瞥见她就问：“如何去了这么长时候呀，马皮匠都走了，你这会儿才返来？”
反正挺顺利，明天说了会儿话，算是又熟一层，下回更轻易攀附了。要跟着上北边，只要他这儿能搭上。七王爷也同往宁古塔，可那位惹不起，好几次几乎要她的命，她就算独个儿走着去，也毫不往贤王府瞎凑。
老婆死了才晓得哭，早干吗去了？这大姑奶奶真横，叫人牙根儿痒痒，“她这是耍赖到底啊！大奶奶娘家还没来人？再不来，封了棺事儿可就结了。”
院儿里有的人蔫儿坏，不晓得从那里把大姑奶奶挖出来了，往参领面前推，“您整天挤兑大奶奶，害得人家抹了脖子。现在亲家哥哥来啦，大姑奶奶说两句吧！”
她眨愣着眼说：“是啊，不能便宜她呀。”
大姑奶奶也是个短长人物，她不怯场，回嘴道：“大爷这话说得不对，衙门来瞧过了，大奶奶是他杀，与人无尤。您是宦海上行走的，总得讲个理。谁也没拿刀割她，是她本身想不开，怨得着谁呀？您别仗着本身是爷们儿，欺负我们孤儿孀妇。”
三青子嘀咕，“要不说你们女民气眼儿窄呢，多大点事儿，本身把本身坑了，窝囊不窝囊呀？”
乌长庚磕了磕烟锅，“是你说找大姑奶奶讨的？”
夏至牙酸似的吸溜了下，“如何又赶上啊，这也太巧了。”
哎哟那份乱哟，大姑奶奶有两个孩子，尖着嗓门儿哭妈。边上人还说呢，“这两个小崽子也不是好货品，耗子生的会打洞，跟他妈一个鼻子眼儿出气。”
天都黑透了，临街的人家点起了灯，颠末窗外，就着残光昂首看，伞是内家样，黄栌布刷了桐油，伞骨比普通的做得轻巧。贵爵用的东西讲究个高雅，太憨蠢不可，举着丢份儿呀，不像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别说伞了，扣个筐也敢满大街乱窜。
“人家的家务事，小孩儿别跟着瞎掺合。”乌长庚拉着长腔咳嗽了声，“他是找她要去了，可大姑奶奶说钱没有，命倒有一条，最后还是大伙儿凑的分子。给一两嫌少，又加了一吊才把人打发走。奚大爷不幸见儿的，往东哭往西哭，全没了主张。”
参领老爷可不顾面子了，斗大的拳头乱飞。大伙儿不敢拦着呀，参军的人，浑身使不完的力量。奚大爷呢，抱着脑袋闪躲，本身不顶用，把老婆委曲死了，挨顿揍也该死。参领老爷动手狠，没多会儿就把人打得灶眉乌眼的，跪在大奶奶棺材跟前哭啊，拿头撞棺材板儿，“你倒轻省了，拍拍屁股走了，我呢，我可如何交代呀？你把我也带走得了，我还活着干甚么，另有甚么味儿！”
夏至摆了摆手，“打不死的，没见血，就撕扯那几下，出不了性命。再说了，死了也不打紧，事主是位參领，天塌了有人家顶着。”
定宜往外看，雨停了，奚家门上纸扎的白穗子受了潮，全耷拉在那儿。屋里人影来往，都是帮着办理的街坊们。阿谁祸头子没瞧见，不晓得是不是躲起来了，归正现现在谁也拿她没何如，就盼着那边娘家来主持公道。人是救不活了，起码臭揍她一顿，出口恶气。
夏至把门前一滩烂泥踢了出去，“都说侯门深似海，如何瞧着醇王府就是个小四合院儿，去就能见上……我可奉告你，交友朋友和大女人嫁人一个事理，讲究流派相称。人家是王公，我们非贴着，到最后落不着好。”
三青子媳妇抚着肚子感喟，“女人苦啊，嫁进了宅门前有狼后有虎，既然式微了，那就结壮过日子吧，又来个搅局的大姑子。奚大奶奶挺和蔼的人，进收支出也和大伙儿搭腔，没想到最后走了这条道儿，真是给逼到份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