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议定,黛玉心内却很有波澜,偏贾母只恐她想着父母之命,心内便是情愿,实在留她下来密密劝说了半日,又是叮嘱很多,见她对此并无非常的心,方才放下。黛玉一归去,便是忧心忡忡,且将其间事一五一十说与紫鹃并春纤,且叹道:“我心中实在不信那郑家。昔日父亲也曾与我提过,于他家倒是活命之恩。我虽无挟恩图报之意,但是从心提及,却瞧不起这般应诺而对付的做派。我自来不肯委曲,父亲想来也是如此。但是,他家摆出如此架式,若一时推拒了,旁人岂有不嫌我多疑抉剔的?”
郑煦一派谦恭文士之态,见着贾政如此,倒也心中点头,又笑着道:“这是天然之理。听闻林女人教养,俱是老太君一手筹划,可见一片慈心。只是另有一件事,我也须得提一声。当初林兄尚在之日,因旧年情分,又有恩德,倒是透露了拜托之意。但是此事尚未作准,他便放手而去。林女人也须得守孝,竟不得见。此事便担搁下来。”说罢,他又从袖中取出旧年手札,递给贾政:“却也并非旁意,只是想着到底是林兄亲笔所书,又是慈父之意,不若与林女人收好,也能稍减追思之情。”
贾政才自恍悟,忙笑着道:“原是为此而来!”
“若只为旁人言语,女人便要断送了毕生不成?既他家不好,那便舍了去。”紫鹃在旁听的这话,嘲笑一声,却生出几分义愤来:“连这等信义也不顾的人家,女人若嫁了去,他家原就不肯,一定能非常善待女人呢。”
春纤抿了抿唇,心想:贾母在婚事上头坑了黛玉很多,现在总算能稍作弥补,可得做的高深些,也免得黛玉难堪。贾母却不负两人所想,不两日,便特特唤了黛玉畴昔。
黛玉犹自游移。
贾母活着情上面多么老辣,听得这一声,便发觉不对,当即动了动眼,便道:“究竟是甚么事,倒是让玉儿也留下来?”那贾政见周遭再无旁人,便将郑家提亲一事说道出来,又添上两句话:“似这般人家,却也未几了。且那孩子我也细细看过,生得一表人才,又是读书长进,现在十八岁,已是进士,端得前程似锦,比宝玉强出十倍,恰与外甥女相配。何况旧年妹婿已是属意于他。若此事得成,岂不是正合父母之命?倒是两厢安妥。”
说到这里,贾政也有几分词穷,但是又觉郑家极好,不免多说两句话:“许是他家谨慎些,又是看重端方,方才如此。论说其心,一定便如妹婿所想。”贾母便道:“何必与他家寻由头?你原是外头做事的,那里晓得内宅妇人所想?至心或是对付,一眼可知。若他家至心看重,又是宗子媳妇,如何能忽视?天然要早早相看作准,今后也知相互脾气,方才是好。现在倒是三年无信,忽而过来,却须得非常刺探清楚才是。”
虽有这般考虑,但想着郑家本是书香家世,现在后辈进益,家属富强,他也乐意交友一二,便也应允下来。及等休假日,那郑煦携子前来,略说了两句话,便慎重其事,代其子提了求娶黛玉之事。
黛玉站在底下,面庞已是垂下,心中倒是庞大莫名――本来父亲当年所说,倒是这郑家,怪道先前那郑女人非常靠近,想来原因就在于此。但是若今后说来,那唐夫人却总淡淡的……由此停了半晌,她才是低声道:“娘舅,父亲的手札,他家果然都带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