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听他言下之意,竟有拔军杀敌之心,无甚守城之意,心内不免一顿。虽说这段明成之言很有事理,但是瞧着屋舍当中的官吏都是这般慌乱,真要如他所言,只怕城内立时要翻了天。再者,这等破釜沉舟,也是殊为不智,他再三考虑,方才道:“敌我之论,便如段大人之言,反击也断乎不成。须知城内百姓惶恐,暴民数以万计,此时断不能行破釜沉舟之事。但是,困守城内,使城外百姓任其排挤,亦非良策。”
如海自是明白此中轻重,一动不如一静,非论如何,守城是必不出错的,如果出城攻打,便是成了,现在动辄得咎的局势之下也一定能有甚么好成果。如果女儿黛玉毕生得靠,本身便是偷生一时,求取些许相处光阴,也就罢了。但他当今已是朽木沉珂,今番策齐截定要损及寿命,垂死之人,又无子嗣,便是京中御史诽谤,到底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必有一线余地,且能借这些功绩与女儿黛玉留一点恩泽。
“总归、总归……”
见着他们犹自呐呐,如海又道:“而任其侵凌周遭?如果圣上垂询,又当如何?我等有城墙之固,且提拔乡勇,保家卫国,如何不能?”
那安坦远倒是个世袭,虽祖上是弓马纯熟,于血火当中拼搏出一份家业来,他也略知弓马,稍通军略,倒是夙来平平,不过倚靠着祖上的脸面罢了。又是常日安荣高贵的,不免胆气不敷,此时早已是面有青白之色,闻说如海这话,只当他亦有推委之意,安坦远再顾不得旁个,先就是带了几分锋利,气味却显得有些衰弱:“暴民乃稀有万之众,我辖下不过千余兵勇,便是段守备也唯有五六千之众,敌强我弱,又能如何!”说到这里,他唇色微微有些发青,吐出最后一句话,面色且都有些灰败起来:“不过死守待援罢了!”
如海细细看来,用项倒也罢了,不过马匹弓箭之类,又添了火油等一二样不常用的,再瞧一瞧数量,亦是对比着两千五六的人马,却也罢了,便是点了点头,道:“一应所需,我马上搜索来便送到虎帐处。”
如海方与段明成道:“守备且去办理人马,取二三千之数,另留副官等守城便可。一应粮草所需,想来不过二三日之用,我立时便能安排安妥,且留下用项数量之类,与我细看。”段明成见着他如此雷厉流行,心下越加感佩,忙令取了笔墨,写了十数样用项并数量,送到如海面前。
如海听得这话,倒也不出不测,只是瞧着安坦远如此神采,心内悄悄点头,似这等心志为人所夺的,只怕连着守城都是指不上的。由此,他再也未几看这安坦远一眼,只转头看向段明成:“段守备亦是如此考虑?”
一众官吏听得这一番话,再观如海安之若素,心下也垂垂有些安稳,不免都在心中策画一番,方感觉如此倒也一定不能成事的。就是安坦远,到了最后也说出一句话来:“大人所言甚是,我等必然效力。”
见着如海这般言谈行动,那一干官吏也渐次平复了心境,只是面色少不得有些非常,且有几分慌乱,唯有一个武官扬州守备唤作段明成者,重新到尾普通神态,只从那沉着当中透出几分焦灼,却非惶恐惊骇,倒有些许跃跃欲试之意。
有了这等考虑,如海便又做慎重之态,或轻或重且是一通安抚,将世人渐次弹压了下来,才是与段明成并别的一个千户唤安坦远道:“这等民变暴动,原是兵家事,本为你们所属,不知两位做何考虑?”
“玉儿尚未安睡?”如海见着她来了,本来有些倦怠的精力倒是抖擞起来,又见她眼圈泛红,泪光点点,倒是不敢垂泪,越加心疼,便将她搂在怀中,一如儿时般拍了拍她的背,道:“不过宵小之辈,为父自有主张,却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