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水路虽也安稳,到底是路途当中,一应饮食起卧,自有不便。但因着贾府大富,又是官身,且有旁的一些商家相随,一起自有办理照顾,倒也未曾短了甚么。只是三两日以后,也不晓得如何的,那春雨竟是淅淅沥沥落个不断,偏黛玉又是个多愁多病身,心机缠绵,更与旁个分歧。此番她听得船舱以外那滴滴答答的雨声,想着弟弟母亲一前一后俱是亡故,当今父亲又是病重,一个好好儿的家便成了这么个模样,不由得泪湿沾襟,竟不能自抑。
边上的晴雯瞧着如此,撇了撇嘴,只拉着麝月到了自个儿的屋子里,一面道:“夙来林女人便宠遇我,又有一个春纤,此番我少不得也要尽经心的。前日里你托我的东西,过些光阴我再做,可使得?”
可这满舱的安插等物可就撒了欢,噼里啪啦的声音不竭。及等春纤等安稳下来,昂首看去,便是一地儿的碎片,满地乱走的各色东西。春纤旁个不管,忙先按住黛玉,带着些喘气道:“女人细心些,莫要伤着了,且在这榻上躺着,待我们清算了去,再走动也是不迟。”一面又不免生出几分迷惑:这好端端的,如何就俄然这么摇摆?莫非是这船撞到甚么东西了不成?
而别的一面,贾母亦唤了贾琏过来叮嘱一番。他虽不甚喜好如许的差事,但想着江南风月,且那林家姑父实在是极紧急的,也忙应了这话。如此一来,不消半日,府中高低人等俱是晓得了这一番事情,内里各有考虑,临时不提。只宝玉想着黛玉拜别,特别不安闲,只是这等父女嫡亲决然没有他出言辩驳的事理,便闷闷在屋子里坐了半日,就翻箱倒柜地搜索些东西,以作赠别之礼。
本来,方才这船还好好儿的行驶着,忽而船老迈发明一侧几个暗礁,便忙忙回转,竟撞到别的一艘离得极近的船了。幸而,两艘船的船体都未曾有甚大的破坏,不过擦了个边儿,当今已是有琏二爷他们畴昔支应了。
“宝兄弟。”宝钗听得这一句话,转过甚去。她却见着宝玉面有薄汗,两颊已是有些微红,一派仓促忙忙的,不免微微一笑,起家唤了一声,目光自但是然的一转,已是打量了他一回,又在他衣袖上的些许灰尘上顿了顿,就是收回目光,转而道:“你也来看望林女人?”
春纤闻言只是一笑,却不免昂首望那边看去。谁知那边儿船上的少年亦是转头看来,四目一对,当即都有些惊奇。且不说那少年如何考虑,春纤却不免感慨一声:都说那宝玉生得姣美,面如秋月眉似墨裁,天然一段风月尽在眉眼,她夙来见过的,也是不得不附和。可面前这少年秀色夺人,风仪洒落,不让半分不说,更无半点脂粉之气。只是这眉眼之间,大有熟谙之感,竟不知是甚么原因了。
宝玉不免一阵担忧,又有些酸楚,只瞧着黛玉那泛红的眼圈儿,半晌说不的话来。宝钗见着如此,忙往前一步,且拉着宝玉坐下,一面又感喟道:“你如何做此想?原是你夙来便可儿疼的,自不能与旁个比拟。你若再这么说,我们反倒要恼了。”
春纤并紫鹃两个忙是上前欣喜,又是寻了些旁个的事儿与她涣散。黛玉也知本身如此,竟有些不好的,略将苦衷宣泄一回,便也强自起家在屋子里走了两圈,又翻出两本集子来正欲细看,却在此时,身子由不得一阵摇摆。倒是脚下这船摇摇摆晃,已是独自往一侧缓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