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晚间,今上在驿处安设下来,正要安寝,忽闻得戴功在外叩门,知是有事要回,便令他出去;只见戴功往里间来了,面有忧色;尚未及问何事,便见他叩了头起来,道:“刚刚才得了那边的动静,原是又寻到了几个林家旧仆,道是当年于小林大人出世以后,林大人便将贾夫人身边奉侍之人皆打发了去;连之前寻下的奶娘也换了好几个。现在的这个奶娘,乃是林家家生子,并不是当日奶小林大人的那一个。”说着游移了一回,方又道:“去查问的人又问他们小林大人身上有甚么暗号时,倒有一个丫环模糊记得,似是身上有一处红痣;只是畴昔的日子太久,记不得是在那边了。”
今上闻言,面色倒有一丝松动;戴功观其神采,不敢再多言,只一旁垂手默侍。很久方闻今上道:“是那一个医士?”戴功唯唯道:“这却并不晓得了。听那些人说,此前并未曾见过的,竟似是一个游方医士,不知是那边来的,亦不知其名姓;”今上闻言,微点了一点头,道:“你先下去罢。如有动静,还是来告朕。”戴功闻言忙应是,乃跪安了出去,自去令查问之人持续四下里刺探,不在话下。
戴功闻得这话,乃拜伏在地,不敢则声;今上见他如此,乃道:“恕你无罪,你照实说便是。”戴功叩了个头,方战战兢兢道:“依主子看来,公然是像的。况见过贾夫人之人皆说,小林大人同贾夫人并无一丝类似;刚才也见了林大人,倒也并不非常像,却有些先皇的风致。”言毕,便偷眼瞧今上神采,见瞧不出喜怒,内心不免有些惶恐,忙又低头屏息,不敢再说。谁知今上听了,却又是半晌未曾出声;戴功不敢昂首,好久方听得头上叹了一声,令他起来了,又道:“你且出去罢。若得了动静,务必当即来报。”戴功闻言忙叩首应了,退将出去。
如是今上往榻上睡了,心下却还是想着此事,乃暗忖道:“现在看来,竟是此事为真的风景大些,已是有七八分作准了的;只是此事大为古怪,更到处皆是疑点;老三既设毒计弑兄杀母,如何会放过五儿?他当日尚不满周岁,如何逃得性命?又是被何人救将出来的?”如此疑虑重重,却不知何人能解;又细想瑧玉平日行事,暗道:“凭他再如何心机深沉,终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少年罢了;况这面上神情是最骗不了人的,想来他并不知此事。由此又见他为人精忠纯孝,原比老三强上很多。我日前也猜他便是五儿,却只道其在官方长大,未曾受皇家之教诲,少不得有些局促,恐不明这为君之道的;现在看来,却并非是如此。此子既有满腹经纶,更喜办事精干,况为人暖和,绝无骄贵之气,深有先帝之风;只可惜宛宛已逝,终不得见了。”一时想起皇后,不免又思及当日诸般和顺缠绵,倒为伤痛,乃暗祝道:“宛宛倘或芳灵有知,千万助我寻得五儿,届时将这江山社稷交与他手中,以慰你生前之憾;也好教那害你之人罪有应得,免教这大位落与那孝子手中。”如此想了一回,方才昏黄睡去。
本来当日林海封口时,终是不忍伤人害命,况一干奉侍之人并不知此中真正原因,只是恐有人瞧出端倪,方将世人斥逐了去。现在却教人查问了出来,虽止闻得只言片语,却已足教人生疑,况今上心下本就有一测度,又听了这些言语,天然更证了本身所想;现在闻得戴功这话,前面那些倒还罢了;及至闻得最后几句,乃为之面色一变。本来当日五皇子心口之处便有一红痣,今上亦曾对皇后戏说其必有大能的,以是记得清楚;若瑧玉身上也有,便可将此事更砸实一分。只是却欠都雅得,更恐其别人闻得,再为作些文章出来;故而并不出声,乃沉吟了一回,向戴功道:“朕晓得了。——只是你看,胤之生得公然像宛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