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闻言又气又愧,乃拭泪咬牙道:“原是儿子不肖,不唯未曾为老爷太太争气,倒令太太为儿子悬心。宝玉原年纪小,又有那劳什子玉,老太太偏疼他,我不敢说甚么,只恨二太太手伸得忒长了些!那二太太只下意算计,那边晓得此中艰巨来!这爵位也不过是今上的恩情,母亲尚在呢,那边便惦记上了!躺在祖宗功绩簿子上算甚么?凤姐儿自有我为他挣凤冠霞帔返来!”
前番因说秦氏有孕,凤姐儿闻言心下不乐;谁知这天下事多有巧的,那日邢夫人因身上不爽,请了太医来诊治,就令他也同凤姐儿诊一诊脉。只见那大夫捋着胡子诊了半日,道:“恭喜大太太,贵府上二奶奶这是喜脉了。”邢夫人闻之大喜,厚厚地封了诊金同那太医,又令人将熙凤房里一干物事再加查验一番,娘儿三个暗里合计,不知想些甚么主张,下回便表。
凤姐本就是个心机重的,被邢夫人这一番话说得内心突突乱跳,严令身边的丫环对一应饮食皆防备起来。贾琏自小由邢夫人扶养长大,贾赦不甚理睬他,故而虽不是邢夫人亲子,也实实地有几分恭敬,自那日邢夫人同他讲了这事,贾琏便忙依母亲所说,寻了个识医药的丫环,唤作小宁,放在凤姐身边。不过几日,小宁便从凤姐平常吃的燕窝里看出不对,唤了大夫来看,也不知说了些甚么,凤姐便神采焦黄地摔了盏子,跌跌撞撞领着平儿一干亲信,往邢夫人房中去了。
正说着,贾琏从外一脚踏了出去,先同邢夫人见礼,见凤姐哭了,因问何事。邢夫性命他坐了,将这些事情讲了,道:“你虽心机良善,可有些事情,现在不得不争了。我本来只道我们娘们长悠长久在一起,其他一概不管,谁知人无伤虎意,虎有害民气,竟差点害了凤丫头。”说着,也就哭了。贾琏见邢夫人同凤姐都哭了,恨得顿脚道:“好个吃斋念佛的二太太!你等着,我必去给你讨个公道!”说着径往外走,邢夫人喝道:“琏儿返来!你就是本日吵了出去,莫非他们会认?少不得倒打一耙,说我们平白诬告!二太太千不好万不好,也是宝玉的亲娘,元丫头现在也入了宫,莫非能把他如何样不成?”贾琏闻言便泄了气,返来坐在椅上,长叹一声,也就滚下泪来。
【第十七回】断兰音熙凤结深恨・知艰富商琏立大志
邢家本来的二夫人本是大师闺秀,对女儿教养也甚为经心,这邢家蜜斯又生来心机精美,因自幼丧父丧母的,更是到处谨慎,不时在乎。自进贾家,不消一月便将这上高低下冷眼看了清楚,心中暗想:贾母显是偏着二房的,本身身有隐疾,此生难有切身后代,若想在其间安身,少不得要为本身找个依托,故而同贾赦说知,将先室遗下的贾琏养在本身膝下,悉心看管。贾琏本来也是个聪明的,经这邢夫人几年教养,倒不似那一副纨绔模样。及至过了几年,迎春与贾琮之生母何姨娘抱病来世,邢夫人将二人也养至身边,迎春本就诚恳本分,琮哥儿年纪尚小,全当邢夫人是他亲娘普通。及至贾琏及冠,贾母亲为选定了王夫人以内侄女王熙凤为妻,邢夫人虽觉不当,然不敢违拗,待娶了凤姐儿过来,王夫人各式拉拢,哄得这凤姐儿和他一气,对正头婆婆不过面上情。谁知出了此事,凤姐儿先寒了心,方知只要贾琏才是本身此生所靠;贾琏因知此事,也生了长进的心,邢夫人又不是调拨之人,贾赦是个不管事的,故大房现在倒高低一心起来。
邢夫人哭道:“我也是半辈子的人了,只要你兄弟两个同迎丫头。迎丫头性子又好,不是那等争锋之人,二房到处压着,我倒也罢了;琮哥儿年纪尚小,他姐姐希冀不上他;你父亲又是这们个脾气,只要你自小聪明,目睹着娶了媳妇,我是纳福的时候了,又被人算计了孙儿,不幸我操了这半世的心,又生出这很多事来。”说着更加哭的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