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乳母也忙端饭在门外服侍。向日芳官等一到时原从外边认的,就同往梨香院去了。这干婆子原系荣府三等人物,不过令其与他们浆洗,皆未曾入内承诺,故此不知内帏端方。今亦托赖他们方入园中,随女归房。这婆子先领过麝月的场面,方知了一二分,生恐不令芳官认他做乳母,便有很多得胜之处,故心中只要买转他们。今见芳官吹汤,便忙跑出去笑道:“他不老成,细心打了碗,让我吹罢。”一面说,一面就接。
他乳母益发惭愧,便说芳官:“没知己,花掰我剥削你的钱。”便向他身上拍了几把,芳官便哭起来。宝玉便走出,袭人忙劝:“何为么?我去说他。”晴雯忙先过来,指他乳母说道:“你白叟家太不费事,你不给他洗头的东西,我们饶给他东西,你不自臊,另有脸打他。他要还在学里学艺,你也敢打他不成!”那婆子便说:“一日叫娘,毕生是母。他场面我,我就打得!”
藕官听了,益发得了主张,反倒拉着婆子要走。那婆子听了这话,忙丢下纸钱,陪笑央告宝玉道:“我原不晓得,二爷若回了老太太,我这老婆子岂不完了?我现在回奶奶们去,就说是爷祭神,我看错了。”宝玉道:“你也不准再归去了,我便不说。”婆子道:“我已经回了,叫我来带他,我怎好不归去的。也罢,就说我已经叫到了他,林女人叫了去了。”宝玉想一想,方点头应允。那婆子只得去了。
袭人忙打发人去说:“少乱嚷,瞅着老太太不在家,一个个连句温馨话也不说。”晴雯因说:“都是芳官不费事,不知狂的甚么也不是,会两出戏,倒像杀了贼王,擒了背叛来的。”袭人道:“一个巴掌拍不响,老的也太不公些,小的也太可爱些。”宝玉道:“怨不得芳官,自古说:‘物不平则鸣’。他少亲失眷的,在这里没人照看,赚了他的钱,又作践他,如何怪得。”因又向袭人道:“他一月多少钱?今后不如你收了过来看管他,岂不费事?”袭人道:“我要照看他那边不照看了,又要他那几个钱才照看他?没的讨人骂去了。”说着,便起家至那屋里取了一瓶花露油并些鸡卵、香皂、头绳之类,叫一个婆子来送给芳官去,叫他另要水自洗,不要喧华了。
要知端底,且看下回分化。
芳官笑道:“那边是友情?他竟是疯傻的想头,说他本身是小生,药官是小旦,常做伉俪,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场面,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如此二人就疯了,虽不做戏,平常饮食起坐,两小我竟是你恩我爱。药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来,至今不忘,以是每节烧纸。厥后补了蕊官,我们见他普通的和顺体贴,也曾问他得新弃旧的。他说:‘这又有个大事理,比如男人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需求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你说但是又疯又呆?说来但是好笑?”
宝玉传闻了这篇呆话,独合了他的呆性,不觉又是欢乐,又是悲叹,又称奇道绝,说:“天既生如许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辱天下。”因又忙拉芳官嘱道:“既如此说,我也有一句话叮嘱他,我若亲劈面与他讲未免不便,须得你奉告他。”芳官问何事。宝玉道:“今后断不成烧纸钱,这纸钱原是先人异端,不是孔子的遗训。今后逢时按节,只备一个炉,到日随便焚香,一心诚虔,便可感格了。愚人原不知,不管神佛死人,需求分出等例,各式各例的。殊不知只一‘诚恳’二字为主。即值仓促流浪之日,虽连香亦无,随便有土有草,只以干净,便可为祭,不独死者享祭,便是神鬼也来享的。你瞧瞧我那案上,只设一炉,非论日期,经常焚香。他们皆不知原故,我内心却各有所因。随便有清茶便供一盅茶,有新水就供一盏水,或有鲜花,或有鲜果,乃至荤羹腥菜,只要心诚意洁,便是佛也都可来享,以是说,只在敬不在浮名。今后快命他不成再烧纸。”芳官听了,便承诺着。一时吃过饭,便有人回:“老太太、太太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