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因笑道:“往年你老爷们不在家,我们越性请过姨太太来,大师弄月,却非常闹热。忽一时想起你老爷来,又不免想到母子伉俪后代不能一处,也都没兴。及至本年你老爷来了,正该大师团聚取乐,又不便请他们娘儿们来讲谈笑笑。何况他们本年又添了两口人,也难丢了他们跑到这里来。偏又把凤丫头病了,有他一人来讲谈笑笑,还抵得十小我的空儿。可见天下事总难十全。”说毕,不觉长叹一声,遂命拿大杯来斟热酒。
因而遂又斟上暖酒来。贾母笑道:“公然可听么?”世人笑道:“实在可听,我们也想不到如许,须得老太太带领着,我们也得开些气度。”贾母道:“这还不大好,须得拣那乐谱越慢的吹来越好。”说着,便将本身吃的一个内造瓜仁油松酥月饼,又命斟一大杯热酒,送给谱笛之人,渐渐的吃了再细细的吹一套来。媳妇们承诺了。方送去,只见方才瞧贾赦的两个婆子返来了,说:“右脚面上白肿了些,现在调服了药,疼的好些了,也不甚大干系。”贾母点头叹道:“我也太操心,打紧说我偏疼,我反如许。”因就将方才贾赦的笑话说与王夫人、尤氏等听。王夫人等因笑劝道:“这原是酒后大师谈笑,不留意也是有的,岂有敢说老太太之理,老太太自当解释才是。”
只见鸳鸯拿了软巾兜与大大氅来,说:“夜深了,恐露水下来,风吹了头,必要添了这个。坐坐也该歇了。”贾母道:“偏今儿欢畅,你又来催。莫非我醉了不成,偏到天亮!”因命再斟酒来。一面戴上兜巾,披了大氅,大师陪着又饮,说些笑话。只听桂花阴里,呜哭泣咽,袅袅悠悠,又收回一缕笛音来,果然比先更加苦楚。大师都肃但是坐。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贾母大哥带酒之人,听此声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堕下泪来。世人相互都不由有苦楚孤单之意,半日,方知贾母伤感,才忙回身陪笑,发语解释。又命暖酒,且住了笛。
尤氏笑道:“我也就学一个笑话,说与老太太解解闷。”贾母勉强笑道:“如许更好,快说来我听。”尤氏乃说道:“一家子养了四个儿子:大儿子只一个眼睛,二儿子只一个耳朵,三儿子只一个鼻子眼,四儿子倒都齐备,偏又是个哑叭。”正说到这里,只见贾母已昏黄双眼,似有睡去之态。尤氏方住了,忙和王夫人悄悄的请醒。贾母睁眼笑道:“我不困,白闭闭眼养神。你们尽管说,我听着呢。”王夫人等笑道:“夜已四更了,风露也大,请老太太安息罢。明日再赏十六,也不孤负这月色。”贾母道:“那边就四更了?”王夫人笑道:“实已四更,他们姊妹们熬不过,都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