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道:“阿弥陀佛!本来如此。如许说,我们家也要预备接我们大蜜斯了?”贾琏道:“这何用说呢!不然,这会子忙的是甚么?”凤姐笑道:“若果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爱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现在这些白叟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提及当年太祖天子仿舜巡的故事,比一部书还热烈,我偏没造化赶上。”赵嬷嬷道:“嗳哟哟,那但是千载希逢的!当时候我才记事儿,我们贾府正在姑苏扬州一带监造海舫,补缀海塘,只预备接驾一次,把银子都花的淌海水似的!提及来……”凤姐忙接道:“我们王府也预备过一次。当时我爷爷单管各国进贡朝贺的事,凡有的本国人来,都是我们家赡养。粤、闽、滇、浙统统的洋船货色都是我们家的。”
贾蓉在身边灯影下悄拉凤姐的衣衿,凤姐会心,因笑道:“你也太操心了,莫非大爷比我们还不会用人?偏你又怕他不在行了。谁都是在行的?孩子们已长的这么大了,‘没吃过猪肉,也瞥见过猪跑’。大爷派他去,原不过是坐旗儿,莫非当真的叫他去讲代价会经纪去呢!依我说就很好。”贾琏道:“天然是如许。并不是我采纳,少不得替他算计算计。”因问:“这一项银子动那一处的?”贾蔷道:“才也议到这里。赖爷爷说,不消从京里带下去,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明日写一封手札会票我们带去,先支三万,下剩二万存着,等购置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的使费。”贾琏点头道:“这个主张好。”
此时秦钟已发过两三次昏了,移床易箦多时矣。宝玉一见,便不由失声。李贵忙劝道:“不成不成,秦相公是弱症,未免炕上挺扛的骨头不受用,以是临时挪下来疏松些。哥儿如此,岂不反添了他的病?”宝玉听了,方忍住近前,见秦钟面如白蜡,合目呼吸于枕上。宝玉忙叫道:“鲸兄!宝玉来了。”连叫两三声,秦钟不睬。宝玉又道:“宝玉来了。”
这里贾蔷也悄问贾琏:“要甚么东西?趁便织来贡献。”贾琏笑道:“你别兴头才学着办事,倒先学会了这把戏!我短了甚么,少不得写信来奉告你,且不要论到这里。”说毕,打发他二人去了。接着回事的人来,不止三四次,贾琏害乏,便传与二门上,一应不准传报,俱等明日摒挡。凤姐至半夜时分方下来安息,一宿无话。
贾蔷又近前回说:“下姑苏礼聘教习,采买女孩子,购置乐器行甲等事,大爷派了侄儿 ,带领着来管家两个儿子,另有单聘仁、卜固修两个清客相公,一同前去,以是命我来见叔叔。”贾琏听了,将贾蔷打谅了打谅,笑道:“你能在这一行么?这个事虽不算甚大,里头大有藏掖的。”贾蔷笑道:“只好学习着办罢了。”
正闹着,那秦钟灵魂忽闻声“宝玉来了”四字,便忙又恳求道:“各位神差,略发慈悲,让我归去,和这一个好朋友说一句话就来的。”众鬼道:“又是甚么好朋友?”秦钟道:“不瞒各位,就是荣国公的孙子,奶名宝玉。”都判官听了,先就唬慌起来,忙喝骂鬼使道:“我说你们放了他归去逛逛罢,你们断不依我的话,现在只等他请出个运旺时盛的人来才罢!”众鬼见都判如此,也都忙了手脚,一面又抱怨道:“你白叟家先是那等雷霆电雹,本来见不得‘宝玉’二字。依我们鄙意,他是阳,我们是阴,怕他们也无益于我们。”都判道:“放屁!俗话说的好:‘天下官管天下事’,自前人鬼之道倒是普通,阴阳并无二理。别管他阴也罢,阳也罢,还是把他放回没有错了的。”众鬼传闻,只得将秦魂放回,哼了一声,微开双目,见宝玉在侧,乃勉强叹道:“如何不肯早来?再迟一步也不能见了。”宝玉忙联袂垂泪道:“有甚么话留下两句。”秦钟道:“并无别话。之前你我见地自为高过世人,我本日才知自误了。今后还该发愤功名,以光荣显达为是。”说毕,便长叹一声,萧然长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