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日,就有宝玉寄名的乳母马道婆进荣国府来存候。见了宝玉,唬了一大跳,问起启事,说是烫的,便点头感喟一回,向宝玉脸上用指头画了一画,口内嘟嘟囔囔的又持诵了一回,说道:“管保就好了,这不过是一时飞灾。”又向贾母道:“祖宗老菩萨那边晓得,那典范佛法上说的短长,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后辈,只一发展下来,暗里便有很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用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以是常常的那些大师子孙多有长不大的。”
可巧王夫人见贾环下了学,便命他来抄个《金刚咒》唪诵唪诵。那贾环正在王夫人炕上坐着,命人点灯,拿腔作势的誊写。一时又叫彩云倒杯茶来,一时又叫玉钏儿来剪剪蜡花,一时又说金钏儿挡了灯影。众丫环们平日讨厌他,都不理睬。只要彩霞还和他合的来,倒了一盅茶来递与他。因见王夫人和人说话儿,他便悄悄的向贾环说道:“你安些分罢,何必讨这个厌阿谁厌的。”贾环道:“我也晓得了,你别哄我。现在你和宝玉好,把我不理睬,我也看出来了。”彩霞咬着嘴唇,向贾环头上戳了一指头,说道:“没知己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民气。”
马道婆见他如此说,便探他口气说道:“我还用你说,莫非都看不出来。也亏你们,内心也不睬论,只凭他去,倒也妙。”赵姨娘道:“我的娘,不凭他去,莫非谁还敢把他如何样呢?”马道婆传闻,鼻子里一笑,半晌说道:“不是我说句不法的话,你们没有本领!也难怪别人。明不敢如何,暗里也就算计了,还比及这现在!”赵姨娘闻听这话里有事理,心内悄悄的欢乐,便说道:“如何暗里算计?我倒有这个意义,只是没如许的无能人。你若教给我这体例,我大大的谢你。”马道婆传闻这话打拢了一处,便又用心说道:“阿弥陀佛!你快休问我,我那边晓得这些事。罪恶,罪恶。”赵姨娘道:“你又来了。你是最肯济困扶危的人,莫非就眼睁睁的看人家来摆布死了我们娘儿两个不成?莫非还怕我不谢你?”马道婆传闻如此,便笑说:“若说我不忍叫你娘儿们受人委曲还犹可,若说谢我的这两个字,但是你错筹算盘了。就便是我企图你谢,靠你有些甚么东西能打动我?”
贾母听如此说,便赶着问:“这有甚么佛法解释没有呢?”马道婆道:“这个轻易,只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再那些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亮普照菩萨,专管晖映阴暗邪祟,如有善男人善女人虔心供奉者,能够永佑儿孙康宁温馨,再无惊骇邪祟撞客之灾。”贾母道:“倒不知如何个供奉这位菩萨?”马道婆道:“也不值些甚么,不过除香烛扶养以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日夜不敢息的。”贾母道:“一天一夜也很多少油?明白奉告我,我也好作这件功德的。”马道婆听如此说,便笑道:“这也不拘,随施主菩萨们随心愿舍罢了。像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再另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数。那小家子贫民家舍不起这些,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