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道:“都是宝姐姐赞的他更加逞强,这会子拿我也讽刺儿。”黛玉忙拉他笑道:“我且问你,还是单画这园子呢,还是连我们世人都画在上头呢?”惜春道:“原说只画这园子的。昨儿老太太又说,单画了园子成个房模样了,叫连人都画上,就象‘行乐’似的才好。我又不会这工细楼台,又不会画人物,又不好采纳,正为这个难堪呢。”黛玉道:“人物还轻易,你草虫上不能。”李纨道:“你又说不通的话了,这个上头那边又用的着草虫?或者翎毛倒要装点一两样。”黛玉笑道:“别的草虫不画罢了,昨儿‘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世人听了,又都笑起来。
大师又说了一回闲话。至晚餐后又往贾母处来存候。贾母原没有大病,不过是劳乏了,兼着了些凉,温存了一日,又吃了一剂药分散一分散,至晚也就好了,不知次日又有何话,且听下回分化。
林黛玉早红了脸,拉着宝钗说:“我们放他一年的假罢。”宝钗道:“我有一句公道话,你们听听。藕丫头虽会画,不过是几笔适意。现在画这园子,非离了肚子里头有几幅丘壑的才气成画。这园子倒是象画儿普通,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远近疏密,也未几,也很多,恰好的是如许。你就还是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奉迎的。这要看纸的境地远近,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这一起了稿子,再打量考虑,方成一幅图样。第二件,这些楼台房舍,是需求用界划的。一点不留意,雕栏也歪了,柱子也塌了,门窗也倒竖过来,阶矶也离了缝,乃至于桌子挤到墙里去,花盆放在帘子上来,岂不倒成了一张笑‘话’儿了?第三,要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凹凸。衣折裙带,手指足步,最是要紧;一笔不细,不是肿了手就是跏了腿,染脸撕发倒是小事。依我看来竟难的很。现在一年的假也太多,一月的假也太少,竟给他半年的假,再派了宝兄弟帮着他。并不是为宝兄弟晓得教着他画,那就更误了事;为的是有不晓得的,或难安插的,宝兄弟好拿出去问问那会画的相公,就轻易了。”
忽见素云出去讲,我们奶奶请二位女人商讨要紧的事呢。二女人、三女人、四女人、史女人、宝二爷都在那边等着呢。”宝钗道:“又是甚么事?”黛玉道:“我们到了那边就晓得了。”说着便和宝钗往稻香村来,果见世人都在那边。
李纨道:“我请你们大师商讨,给他多少日子的假。我给了他一个月他嫌少,你们如何说?”黛玉道:“论理一年也未几。这园子盖才盖了一年,现在要画天然得二年工夫呢。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色彩,又要……”刚说到这里,世人晓得他是讽刺惜春,便都笑问说:“还要如何?”黛玉也本身撑不住笑道:“又要照着如许儿渐渐的画,可不得二年的工夫!”世人听了,都鼓掌笑个不住。宝钗笑道:“‘又要照着这个渐渐的画’,这掉队一句最妙。以是昨儿那些笑话儿固然好笑,回想是没味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几句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我倒笑的动不得了。”
宝玉忙赶上去扶了起来,方垂垂止了笑。宝玉和黛玉使个眼色儿。黛玉会心,便走至里间将镜袱揭起,照了一照,只见两鬓略松了些,忙开了李纨的嫁妆,拿出抿了来,对镜抿了两抿,仍旧清算好了,方出来,指着李纨道:“这是叫你带着我们作针线教事理呢,你反招我们来大顽大笑的。”李纨道笑:“你们听他这刁话。他领着头儿闹,引着人笑了,倒赖我的不是。真真恨的我只保佑明儿你得一个短长婆婆,再得几个千刁万恶的大姑子小姑子,尝尝你那会子还这么刁不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