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啐道。“大朝晨起死呀活的,也不忌讳。你说有呢就有,没有就没有,起甚么誓呢。”宝玉道。“实在没有见你去。就是宝姐姐坐了一坐,就出来了。”林黛玉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想必是你的丫头们懒待动,丧声歪气的也是有的。”宝玉道。“想必是这个原故。等我归去问了是谁,经验经验他们就好了。”黛玉道。“你的那些女人们也该经验经验,只是我论理不该说。今儿获咎了我的事小,倘或明儿宝女人来,甚么贝女人来,也获咎了,事情岂不大了。”说着抿着嘴笑。宝玉听了,又是咬牙,又是笑。
黛玉耳内听了这话,眼内见了这形景,心内不觉灰了大半,也不觉滴下泪来,低头不语。宝玉见他这般形景,遂又说道:“我也晓得我现在不好了,但只凭着如何不好,万不敢在mm跟前有错处。便有一二分错处,你倒是或教诲我,戒我下次,或骂我两句,打我两下,我都不悲观。谁知你总不睬我,叫我摸不着脑筋,少魂失魄,不知如何样才好。就便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还得你申了然原因,我才得托生呢!”黛玉听了这个话,不觉将昨晚的事都忘在九霄云外了,便说道。“你既这么说,昨儿为甚么我去了,你不叫丫头开门?”宝玉惊奇道。“这话从那边提及?我如果这么样,立即就死了!”
宝玉吃了茶,便出来,一向往西院来。可巧走到凤姐儿院门前,只见凤姐蹬着门槛子拿耳挖子剔牙,看着十来个小厮们挪花盆呢。见宝玉来了,笑道。“你来的好。出去,出去,替我写几个字儿。”宝玉只得跟了出去。到了屋里,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宝玉道。“这算甚么?又不是帐,又不是礼品,如何个写法?”凤姐儿道。“你尽管写上,反正我本身明白就罢了。”宝玉传闻只得写了。凤姐一面收起,一面笑道。“另有句话奉告你,不知你依不依?你屋里有个丫头叫红玉,我要叫了来使唤,明儿我再替你挑几个,可使得?”宝玉道。“我屋里的人也多的很,姐姐喜好谁,尽管叫了来,何必问我。”凤姐笑道。“既这么着,我就叫人带他去了。”宝玉道。“尽管带去。”说着便要走。凤姐儿道。“你返来,我另有一句话呢。”宝玉道。“老太太叫我呢,有话等我返来罢。”说着便来至贾母这边,只见都已吃完饭了。贾母因问他。“跟着你娘吃了甚么好的?”
话说林黛玉只因昨夜晴雯不开门一事,错疑在宝玉身上。至次日又可巧遇见饯花之期,恰是一腔无明正未宣泄,又勾起伤春愁思,因把些残花落瓣去埋葬,由不得感花伤己,哭了几声,便随口念了几句。不想宝玉在山坡上闻声,先不过点头感慨,次后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恸倒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别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本身又安在哉?且本身尚不知安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是以一而二,二而三,几次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多么蠢物,杳无所知,逃大造,出尘网,使可解释这段哀痛。恰是:花影不离身摆布,鸟声只在耳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