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早,贾政辞了宗祠,过来拜别贾母,禀称:“不孝阔别,惟愿老太太顺时保养。儿子一到任所,即修禀存候,不必顾虑。宝玉的事,已经依了老太太结束,只求老太太训诲。”贾母恐贾政在路不放心,并不将宝玉复病的话提及,只说:“我有一句话,宝玉昨夜完姻,并不是同房。本日你起家,必该叫他远送才是。他因病冲喜,现在才好些,又是昨日一天劳乏,出来恐怕着了风。故此问你,你叫他送呢,我马上去叫他,你若疼他,我就叫人带了他来,你见见,叫他给你叩首就算了。”
一时大轿从大门出去,家里细乐迎出去,十二对宫灯,排着出去,倒也新奇高雅。傧相请了新人出轿。宝玉见新人蒙着盖头,喜娘披着红扶着。下首扶新人的你道是谁,本来就是雪雁。宝玉瞥见雪雁,犹想:“因何紫鹃不来,倒是他呢?”又想道:“是了,雪雁原是他南边家里带来的,紫鹃还是我们家的,天然不必带来。”是以见了雪雁竟如见了黛玉的普通欢乐。傧相赞礼拜了六合。请出贾母受了四拜,后请贾政佳耦登堂,施礼毕,送入洞房。另有坐床撒帐等事,俱是按金陵旧例。贾政原为贾母作主,不敢违拗,不信冲喜之说。那知本日宝玉竟然象个好人普通,贾政见了,倒也喜好,那新人坐了床便要揭起盖头的,凤姐早已防备,故请贾母王夫人等出来照顾。
说着王夫人也来。大师到了薛阿姨那边,只说惦记取这边的事来瞧瞧。薛阿姨感激不尽,说些薛蟠的话。喝了茶,薛阿姨才要人奉告宝钗,凤姐赶紧拦住说:“姑妈不必奉告宝mm。”又向薛阿姨陪笑说道:“老太太此来,一则为瞧姑妈,二则也有句要紧的话特请姑妈到那边商讨。”薛阿姨听了,点点头儿说:“是了。”因而大师又说些闲话便返来了。
且说黛玉固然服药,这病日重一日。紫鹃等在旁苦劝,说道:“事情到了这个分儿,不得不说了。女人的苦衷,我们也都晓得。至于不测之事是再没有的。女人不信,只拿宝玉的身子提及,如许大病,如何做得亲呢。女人别听瞎话,本身放心保重才好。”黛玉浅笑一笑,也不答言,又咳嗽数声,吐出好些血来。紫鹃等看去,只要一息奄奄,明知劝不过来,唯有守着堕泪,每天三四趟去奉告贾母。鸳鸯测度贾母克日比前疼黛玉的心差了些,以是不常去回。况贾母这几日的心都在宝钗宝玉身上,不见黛玉的信儿也不大提起,只请太医调节罢了。
宝玉道:“我才刚瞥见林女人了么,另有雪雁呢,如何说没有。你们这都是做甚么顽呢?”凤姐便走上来悄悄的说道:“宝女人在屋里坐着呢。别混说,返来获咎了他,老太太不依的。”宝玉听了,这会子胡涂更短长了。本来原有昏愦的病,加以彻夜神出鬼没,更叫他不得主张,便也不顾别的了,口口声声只要找林mm去。贾母等上前安抚,无法他只是不懂。又有宝钗在内,又不好明说。知宝玉旧病复发,也不讲明,只得满屋里点起安眠香来,定住他的神魂,扶他睡下。世人鸦雀无闻,停了片时,宝玉便昏甜睡去。贾母等才得略略放心,只好坐以待旦,叫凤姐去请宝钗安息。宝钗置若罔闻,也便和衣在内暂歇。贾政在外,未知内里启事,只就方才目睹的风景想来,心下倒宽了。恰是明日就是启程的谷旦,略歇了一歇,世人道贺送行。贾母见宝玉睡着,也回房去暂歇。